第九章 圣诞节的钟声
圣诞节前夕,武从生从北京赶到了徐文静的餐厅,他是赶来赴约的。两年前,武从生和别彩云有一个约定,以两年为期,看看徐文静的餐厅能否维持下去。如果能维持下去,他就答应圆别彩云一个梦。如果维持不下去,别彩云就嫁给他。没想到一年后别彩云就结婚了。但他和别彩云之间的这个约定还在,他也想探究其中的奥秘。武从生是一个讲信誉的人,他在一年前当上公司董事长的时候就与远在国外生活的老婆办理了离婚手续。两地分居造成了夫妻感情不和,她老婆有了外遇,主动提出了离婚。他收到老婆从国外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后,看都没看一眼就签了字。如今,他是地地道道的钻石王老五。
别彩云接到武从生的电话时,早已把约定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考虑到我们的生意还要仰仗武从生的帮助,她不得不答应与武从生见面,至于约定的内容,别彩云早已经想不起来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武从生的到来让别彩云有些紧张。因为是圣诞节前夕,也就是阳历年年底,来餐厅聚餐的客人特别多。餐厅每天爆满,生意火爆。我按照别彩云的要求,提前赶到包厢里做准备。水果、花生、瓜子备好,早早地摆上了餐桌。
武从生准点走进包厢,看见我和别彩云,热情握手。武从生问:“就我们三个人?”
我开玩笑说:“难道武总还想见谁?”
武从生看着别彩云“呵呵”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就想见你们两个。”
别彩云客气地说:“武总是从北京来的贵客,我和彭哥理当陪侍。我知道武总不喜欢生人,所以就没有叫别人。”
武从生坐下来,端起茶杯,闻了闻,一股茶香袭上心头。他呷了一口茶,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徐文静今天怎么没见人。”
我和别彩云相互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
别彩云疑惑地看着武从生,沉吟半晌。然后微笑着说:“武总有所不知,文静已经出家入道了。这个餐厅现在由我来替她打点。”
武从生听了别彩云的话,愣愣地看着我,像被定住一样,半天没回过神。
我进一步解释说:“徐文静去山里修道了,已经有一年多了。”
武从生听了我的话似乎如梦方醒,惊讶地问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别彩云笑着说:“那时候你已经回到北京总公司了,后来再没回来过。”
“奥,也是,我已经很少到这个城市了。那时候,我到这边来下基层锻炼。”武从生端起茶杯,似乎在掩饰着内心的遗憾。徐文静和梅林茂结婚以后,他几乎再没有与徐文静单独联系过。他后来调回到北京,忙于工作,很少再回到这里。他一直想找一个蓝颜知己,但最终都未能如愿。如今别彩云也结婚了,他的内心不无惆怅。
三个人说话间,服务员把菜品上齐。别彩云和我都端起酒杯一起敬武从生,欢迎他旧地重游,回来检查指导工作。
武从生有感而发道:“都说,三年河东,三年河西;我看现在是一年河东,一年河西。一年不来,变化真大啊!”
碰完杯,武从生放下酒杯对别彩云说:“我两年前和你有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别彩云不好意思说忘了,赶紧解释说:“我和武总的约定多了去了,那时候,武总经常到我家里做客,喝咖啡,聊天,听音乐。现在想想,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武从生听了别彩云的话,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脸上泛起红光,笑着说:“你这个脑袋瓜就是聪明,你刚才不是说了,徐文静虽然已经出家了,但餐厅还在。你说吧,有啥要求,我尽量满足你!”
别彩云侧脸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武从生说:“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武总能够经常光顾餐厅,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
武从生听了哈哈大笑,拿起酒瓶子,把酒倒满,举起酒杯说:“这个要求可以满足,我会发动我在这里的所有关系,让他们把商务接待客饭放在你这里。”
别彩云和我都同时举起酒杯,感谢武总的大度和豪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武从生突然问我:“校园工程项目回款如何?”
我回答:“因为工程是EPC项目,回款很慢,而且回款比例也差的远。我去项目上找过新来的项目经理王丽华,她说只能督促总包方,别无他法。”
武从生拿起纸巾,擦了一下嘴,严肃地说:“工程项目的复杂性就在于变更太多。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预算价格和决算价格之间的巨大差异,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建设方。EPC是这几年工程项目比较流行的承包模式之一,承包方受建设方委托,按照合同约定对工程建设项目的设计、采购、施工等实行全过程或若干阶段的总承包,并对其所承包工程的质量、安全、费用和进度进行负责。它的好处就不用说了,对业主来说比较省事。但这里面的弊端日渐凸显。首先,建设方对工程实施过程参与程度低,控制力较弱;其次,建设方将工程施工风险转移给承包商,承包商的管理或资金如果出现问题,项目风险会随之增加;第三,承包商的责任大,风险高,在施工过程中,会考虑管理成本、利润和进度风险等因素,造成工程造价偏高;第四,与传统的承包模式相比,建设方,特别是私企业主难以理解和配合承包商的工作,相互之间缺乏信任基础,造成不必要的人、材、机等成本浪费。第五,在质量上,因为建设方参与工程施工程度弱化,工程质量无法保证,如果发现问题,再要求总包方整改,总包方一般都难以接受,会出现扯皮、推诿等现象发生。第六,总包方在管理过程中,考虑到资金成本,会挪用资金,导致工程进度延迟、工程质量降低的问题出现。第七,总包方为了降低资金管理成本,故意拖欠农民工工资的问题也比较严重,对社会稳定有一定的影响。最后一点,在工程验收阶段,因为变更,容易造成业主与总包方在价格问题产生纠纷,激化矛盾,对簿公堂。”
武从生侃侃而谈,总结得很到位。他作为一家国企的掌门人,考虑的是全局方向和企业发展模式。对于企业在运行过程中出现的利弊,必须加以总结和改革。但在改革的过程中,又必须坚持企业的方向不能偏,企业肩负的国有使命不能变,既要探路前行,还要总结经验,为企业发展摸索出一条坚实、可靠、稳定之路,为维护社会稳定,为国家创造效益,为引领社会经济发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在工地上工作多年,感同身受。我激动地说:“武总的总结高屋建瓴,让我听了很振奋,我虽然是总包方的下属分包单位,但确实感受到了学校项目在施工过程中存在的弊端。EPC项目对总包方要求更高,有的项目适合EPC的承包模式,有的项目不适合。我认为专项资金到位,工程质量单一,不存在大的变更的工程项目适合EPC模式。我不知道我讲的对不对。”
武从生说:“你讲的很好!目前的总包方在实力和技术方面参差不齐,对资金缺乏有效管理,饼摊的很大,但吃不下,拆东墙补西墙,资金上捉襟见肘,造成资金断裂后严重影响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还有的总包方把工程层层转包,只顾收取管理费,疏于监督管理,融资搞上市,四处圈钱,对金融市场造成冲击,严重影响到市场经济秩序,在社会上造成恶劣影响,严重损害了国企的形象。还有的国企为了圈钱,不惜搞什么集采平台,凡是要干活的企业必须入到平台上才能进行招投标,平台需要缴纳会费后才能进入。据我所知,有一家省内国企建筑公司,每年收取的平台会费就有上千万元,而且年年收。这无异于拦路抢劫,割下游企业的韭菜,有损国企形象,有必要好好整治。”
别彩云说:“武总说的对,集采平台向施工单位收会员费无异于拦路抢劫,无形中增加了下游企业的施工管理成本。另外对于EPC项目,我也有看法,业主把设计施工都打包给了总包方,万一总包方出了问题,业主只能吃哑巴亏。不过能用EPC模式的业主不是有钱就是任性,感觉像在赌博一样,太不靠谱,有点像甩手掌柜的意思!”
我说:“也只有资金雄厚的建设方才会选用EPC承包模式吧。”
武从生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国企才会选用这种承包模式,也只有国企对国企,民企或私企根本玩不起这种模式。因为出现了以上弊端,我们总公司也开始考虑这种模式的持续性和科学性,如果以上弊端得不到有效解决,那只有废弃这种模式了。”
我说:“武总作为国企的领导,能够经常深入一线检查工作,对现有模式和管理体制提出质疑,实属难能可贵。这种负责任的态度在官僚主义盛行的当下越来越难得了。作为私企公司的负责人,我有时候都自惭形秽。”
武从生说:“民营企业是国有企业形式的一种补充,它能丰富市场经济模式的内容,民企只是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探索之路,永远替代不了国有企业。国企是国家的经济支柱,绝对不能被私企所取代,它也是由国有体制的性质来决定的。国进民退是国家的必选之路,市场经济固然重要,但一味地强调市场经济而忽略了计划经济,往往会形成垄断资本主义和金融寡头,这无疑是走向资本主义的一种必然趋势。所以我们国有企业坚决拥护国家的经济政策,要把国有企业做大做强,走出一条与社会主义公有制相契合的发展道路。”
武从生的讲话既有高度,也有深度,我和别彩云都肃然起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我把去重庆项目的情况告诉武从生。
我说:“项目上的工作人员,从上到下都很敬业,我也严格按照项目部的要求去做,程序合法,一切都很顺利。”
武从生说:“王丽华是我亲自招聘来的职业经理人,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如果在工作中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直接去找她。我相信她一定会秉公办事。你们公司跟着我们干了几个项目,评价都很好,技术过硬,也有实力。我希望在重庆项目上再创佳绩。”
我和别彩云都一致表示,绝对不会让领导失望。
酒足饭饱,武从生看看手表,站起身,端起酒杯说:“今天的约会,我非常喜欢。餐厅的菜味比徐文静当老板时还要好。我以后会经常来。别彩云的要求,我也会尽量满足。还有彭工,在工地上发现问题要及时反映,得不到解决可以让彩云直接联系我。”
我和别彩云也站起身,一起举起酒杯。
三个酒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响声。一曲《铃儿响叮当》的背景音乐在大厅里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