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节 降魔
春节前，因为有暴雪，工地早早就停工了。
总包方的进度款迟迟没有到位，工人拿不到工资，不愿意离开工地。有的工人等不及，直接去了劳动监察大队。劳动监察大队把电话打到了总包方的纪总那里，纪总把电话发给我，让我去劳动监察大队领人。
我说：“你们总包方不付款，这个问题谁也解决不了，即使把工人领回来，拿不到钱，工人还会再去。”
纪总很无奈，让我找甲方去要钱，原因是我是甲方推荐的分包队伍。
我说：“甲方是推荐了我，但并没有指定我，甲指乙供的情况并不存在。更何况我与总包方还走了投标程序，一切程序合规合法，合情合理。”
纪总见说不过我，只说让我想办法，只要不让工人去劳动监察大队告状，用啥办法都行。
我到了劳动监察大队，见到了王队长。
王队长说：“你赶紧把你的工人领走。”
我说：“领走很简单。项目上如果没钱付，我今天领走了，明天工人还会再来。”
王队长也很无奈，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先领走，不然我这边都没有地方办公了。你看看大门口，多少民工还等着我们协助讨薪呢，不然今年过年，谁都回不去。”
我说：“工人领走可以，但农民工工资还得你们劳动监察大队帮着向总包方督促。”
王队长满口答应，他只需要我赶紧带工人离开就行。
我领着工人回到纪总的办公室。纪总见状，赶紧逃之夭夭。
尤俊达偷偷地给我说：“讨薪的都是秦西庆介绍的工人。”
我让尤俊达给秦西庆打电话，给工人做好解释工作，不要再去劳动监察大队告状。
尤俊达说：“这些工人都是秦西庆鼓动来闹事的，不然工人怎么会这么坚决。”
我突然意识到秦西庆可能是这次让工人告状的幕后黑手。我问在场的工人，家里是哪里的？工人说和秦西庆是老乡。问了没两句，工人似乎很警惕地对我的提问不再回答。
我看时间要到中午了，便对工人说：“中午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吃完饭，我们继续在这里找总包方催款。”
工人一听说我要管饭，纷纷跟着我下楼，进了饭馆。
我让餐厅老板上一瓶好酒，点了几个下酒菜，对工人们说：“工人兄弟们，辛苦了！我今天请大家喝酒，钱慢慢要，我陪着你们一起要，好不好！”
工人们都笑了。免费的午餐谁不愿意吃。工人见我比较随和，便放松警惕，大朵快颐，几个人很快将一瓶酒喝完。我又让服务员上了一瓶酒。工人们也不客气，一边吃香的喝辣的，一边给我说工地上的所见所闻。我从工人们的嘴里终于套出了秦西庆营私舞弊、克扣工人工资、倒卖公司材料的铁证。我也学着秦西庆的招数，打开手机里的录音键，把工人们说的话全部都录了下来。
吃完饭，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我继续领着工人进了纪总的办公室，因为我知道，总包方如果不付款，工人就永远拿不到工资，工人拿不到工资，就要去劳动监察大队告状。工人前脚告状，劳动监察大队的电话就打到了总包方纪总那里，纪总就以我违反合同中支付农民工工资的条款来处罚我。我知道自己钻进了一个无解的游戏之中不能自拔。因为如果我不按照总包方的意图去做，就很有可能被处罚到游戏结束。
一个工人因为喝多了酒，趁我不注意爬到了楼顶，喊着要跳楼。甲方得到消息，意识到问题严重，赶紧拿了几万块钱到现场解决问题。
在劳动监察大队的施压下，甲方提前支付了工程进度款。总包方担心工人再干出出格的事，对农民工工资款的问题，专款专用，予以解决。对拖欠我们的工程款只能让我等等再说。
过年前，我准备开一个年终总结会，因为秦西庆回老家了，只好推到了春节后。我需要找一个时机，来处理他和周大良违纪的事情。
三期的合同终于在春节前签署了，这意味着过年后，我们就可以干三期的活了。
这天，梅林茂被别彩云派到二期项目上对账，顺便到三期项目上把合同拿回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三期商务部的专员是梅林茂的同学，他向梅林茂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去年，在我投三标设备采购标的时候，秦西庆勾结周大良去应聘，把工厂给我们的底价做为投名状来讨好总包方，没想到纪总因为吃过秦西庆录音的亏，对他说的所有话都不敢相信，生怕再露出马脚被秦西庆抓住不放，再要挟他。我没想到，秦西庆会背着我与总包方勾结，吃里扒外，准备和周大良截胡我的生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纪总没吃他那一套。吃了闭门羹的秦西庆和周大良只好作罢。难怪纪总曾经对我说，让我赶紧别让秦西庆待在项目上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机关算尽反倒误了自己的前程。我突然意识到周大良和秦西庆在来我们公司前相互之间早已认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别彩云，别彩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派梅林茂去背调。不调不知道，一调吓一跳。周大良和秦西庆在两年前就在同一家公司任职，后来两人都因为违纪被公司开除。
我得知背调结果后，不禁仰天长叹，这是一个多大的阴谋，这是一个多么精心的布局。当一个人有心机的时候，心底有多可怕。难怪古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开始怀疑梅监理是否也参与到了这场精心的布局当中。
别彩云说：“我看不像，如果梅监理参与其中，他是绝对不会让其儿子与徐文静结婚的。因为我们的项目都是徐文静的所谓表哥武从生给介绍的，他总不至于要断了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财路吧。”
我说：“梅监理起初并不知道我们的生意是徐文静牵的头，至于现在是不是通过他儿子梅林茂知晓就不得而知了。”
别彩云说，她越想，脊背越发凉。不过，我坚信梅监理是真不知情。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相信的信念，否则我会觉得生不如死。我修道三年，连人都认不清，还不如跳崖。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是个智障，还是白痴，对人的信任可以不加任何防范。从而造成了公司的损失，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损失还不算大。
春节过后，正月十五的时候，公司聚餐。
秦西庆和周大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在餐桌上谈笑自若。我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做总结发言。总结过去，继往开来。要求大家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成绩。
聚完餐回到公司，我把周大良叫进了办公室。
周大良喝了些酒，满脸通红，一副很放松的样子。
我说：“新项目得益于你的努力，希望加强与厂家的合作，同时也希望你戒骄戒躁，继续发光发热，对公司的发展做出更大的努力。”
周大良抽着烟，得意洋洋地听我说，表示一定会跟着我走，听我的话，争取更上一层楼。
我也点燃一根烟，喷吐了一个烟圈后，在空中轻轻地把烟圈吹散。不紧不慢地说：“上次材料的事，有几个事情我还没有搞清楚。你从中和秦西庆获得了多少利益。”
怡然自得的周大良听了我的话，立刻收起笑脸，直起身子，错愕地看着我，脸上松弛的肌肉紧绷起来，拿着烟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整个人像被咒语定住了一般。
我笑着说：“你不要紧张，我也是就事论事。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责任，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据我所知，你和秦西庆很早就相识，而且还在一个公司共过事。你为何当着我的面装作不认识他。你们俩布的这个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你结识我以后吗？还有，你介绍的马会长从我手里套取了二十万的会费，你得到了多少好处。你作为厂家的业务代表，和秦西庆一起卖主求荣，给总包方纳投名状，不惜挖公司的墙角，截胡公司的生意，牺牲公司的利益。你俩难道一点儿良知都没有了吗？你和秦西庆脚踩两只船，不惜损害公司的利益，为自己谋私利，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落得两败俱伤，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你身为人父，丧失做人的基本准则，回家后如何面对你的妻儿老小，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做了坏事还跟没事人似的，恬不知耻，你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君子求财取之有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吗，你对企业不忠，对父母不孝，你和秦西庆的所作所为还配做人吗？难道为了钱财，可以不管不顾，为所欲为吗？我说的这些你认为对不对。”
周大良僵在椅子上无言以对。他没想到，我说的话如此突然而犀利，让他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他没敢接。
我把烟给自己点燃，缓缓地将烟吐出来，长舒一口气说：“我刚才说的这些话，有根有据。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每个人都不是傻子，只不过看愿不愿当傻子而已。你和秦西庆不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周大良激动地说：“这一切都是秦西庆策划和主谋的，我是被他蛊惑了。他这个人动机不纯，从得知我结识你以后就开始打你的主意。起初，他以为你没有实力，后来看到你不断地拿项目，就让我先到公司探听消息，每天给他汇报。”
“他和梅监理是怎么认识的，梅监理有没有参与这个阴谋。”我追问。
“梅监理和他在一个项目上共过事，得知梅监理和你认识，就让梅监理推荐他，我真的不知道梅监理有没有参与。我只听他说过徐文静和梅监理交往密切。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情。”周大良一味地推卸责任，想把自己与秦西庆的关系撇清。
“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想知道为什么在三期项目上准备截胡公司的设备供应。”我进一步逼问道。
“秦西庆看到您发现了我们材料上的秘密，感觉不再重用他，就想着插一杠子，截胡公司的生意。没想到纪总没有理这个茬，计划就流产了。据我所知，工地上的工人去劳动监察大队讨薪，还有工人爬楼讨薪都是秦西庆幕后主使。我也是被他要挟，实在没办法。彭总，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就想搞两个零花钱，没想到刚开始就被您发现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还有就是工厂那边如果问起来，还望您手下留情。”
周大良近乎跪倒在我的面前。我一时心慈手软，慈悲为怀，不再说他什么，只让他好自为之。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秦西庆谈一次话，给他一次幡然悔悟的机会，因为他家里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儿子，家里负担比较重。我思前想后决定等等再说。周大良依然每天按时来上班，他比以前听话了许多，他还不想离开公司，也许他在等一个结果，或者对我还抱有一丝希望。
清明节的时候，社会上放假三天，项目上因为赶工，都在加班，秦西庆却非要休假。梅林茂给他讲了可以调休的政策，他竟然拿劳动法的休假制度来怼梅林茂，并坚持要休假，说什么工地加班与他无关，如果扣他的工资，他就去劳动监察大队申诉。我当时忙着在二期项目上催款，听到梅林茂的汇报，直接让梅林茂给秦西庆下了一份辞工通知书，让他彻底休长假。
秦西庆还想申辩，别彩云直接把我与工人喝酒时的录音播放给他听。秦西庆知道了我们掌握了他违法乱纪的证据，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人了。
秦西庆被炒鱿鱼的第二天，周大良再未在公司露面。厂家重新指派了一个业务经理来协助公司的业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