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直直冲向水中,秦德水整个人跟皮球似的咕噜咕噜栽倒前座。
头朝下,脚朝上,嘴巴一张又灌了一肚子水。
副驾驶位子上的老方第一时间摇下车窗,打开车门,翻身爬到车顶。
因为承重的缘故,车子又往下一沉。
秦德水在里面急得直叫唤,使劲拍打车顶。
老方从车门外伸出一只胳膊,揪着人的衣领往外拽。
但是这人吨位大,在水中就更难拖动了。
秦德水困在车里,肚子都快喝饱了,只能紧闭嘴巴,往外面使劲扑棱。
岸上也围了不少人,宋援朝正要把鞋子脱下,准备下去救人。
就听到了边上有人嘀咕:“这车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是革委会的车,估计掉水里的是那里的小头头吧。”
宋援朝动作一顿,重新把鞋子穿好,挤开人群溜了。
他突然想起来自个儿还有媳妇儿在家里等他,不能为了不相干的人耽搁正事儿了。
“是领导啊,那我可不敢救了。
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把我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我能到哪儿说理去?”
“也是啊,还是等公安来吧。”
边上准备下水救人的也不止宋援朝一个,听了这么一番话,也得往后面退了退。
秦德水好不容易爬到车顶,累得直喘气。
“怎么还不有人来救我们?上面站着都是在看我笑话的吗?”
这雨还在下,头发湿漉漉的,闭着眼睛用手抹了一下脸。
突然从岸上飞过来一个石块,刚好砸在秦德水脑门上。
一时不察,身子往后一仰,一个倒栽葱又落水了,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车子往下沉了,老方半蹲在车顶上,冷眼看着一直往下沉的秦德水。
“老…方,救…救…我!”
手伸着,水流急促,一个浪头打过来,人就被卷进水里去了,不见了踪影。
“来了,来了,公安来了。”
“快救人呐!”
“有人落水了。”
等公安赶过来的时候,水性好的衣服一脱往下一跳,扎个猛子就往人那边游过去。
老方只剩脖子露出水面,小腿抽筋,要不然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游到岸边。
被人救上岸的时候,送去医院前还朝着水中看了一眼。
心里想着:这下子人该死透了吧。
剩下的人还在继续搜救,迟迟找不到秦德水的身影,也不知道被水冲哪去了。
雨越下越大了,岸边围着的人也都相继离开了。
这看热闹要是把自己淋感冒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事儿也是不常见,回去也有的唠了。
这回高秀兰和林筱彤婆媳俩压根没去凑热闹,林筱彤被吓得肚子有点疼。
回来躺着了,没有淋到雨,可能就是受了点惊吓。
缓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晚上还吃了一碗杂酱面。
……
早上醒的时候就听到院子外头高秀兰的惊呼声。
“我的妈呀,那人最后还真找到了。”
张大嘴今早可是特意绕了路去找八卦姐妹大珍问了,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在院子里说开了。
“我听大珍说是的,找了有二十多分钟吧。
送医院去了,瞧着人脸色都快发青浮肿,估计也救不活了。”
刁玉莲翘着兰花指,夹着嗓子啐了一口。
“那可说不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害遗千年啊。”
金巧凤气得牙痒痒,一手捏着帕子。
“这一把手出事儿了,底下的人也乱套了吧?”
最近风声紧,都没敢去接什么业务,家里也没什么进项了。
这断人钱财的仇她可记着了。
杨淑娟最近也是愁得慌,本来听高秀兰介绍的买鸡蛋的门路也停了。
“最近买东西都不咋好买,稍微买多了,在路上被人拦住了,是有嘴也说不清。”
她家吃鸡蛋也多,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去买一篮子,确实是扎眼得很。
“谁不是呢?这叫什么事儿啊?
到时候我家筱彤生了,我连鸡蛋都发不起了。”
高秀兰也是一肚子牢骚,一般家里有孩子出生了,每户几个红鸡蛋也是要得的。
“你家筱彤那肚子圆溜溜的,指定是个女娃吧。”
刁玉莲贼兮兮地碰了碰高秀兰的胳膊肘。
金巧凤头一个惊呼出声:“这你都能看出来啊,刁玉莲,你比那医院的大夫都管用啊。”
张大嘴瞥了她一眼:“她能看出来个屁,就会口花花。”
“我这说的咋不对了?肚子圆不都是女娃吗?肚子尖尖才是男娃。”
刁玉莲梗着脖子,抱着胳膊,一脸生气。
高秀兰记性可是好得很,当时她怀孕的时候。
吴大妈,也就是刁玉莲那早死的婆婆,一个劲儿的和谢大脚说她怀的是个闺女。
“我记得你当时怀春燕的时候,不也说你这一好好胎指定是个男娃吗?
那怎么最后还是生了个女娃啊?
刁玉莲,你这两句话是跟你婆婆学的吧。
不都咋都不准啊?你是不是功夫没学到家呀?
哎,人咋还走了呢?不接着说吗?”
刁玉莲气得扭着屁股走了,不跟这帮人计较。
林筱彤在窗内听着扑哧笑出声,摸了摸肚子,哼了一声。
管她是男娃还是女娃,都是自己的宝宝。
这眼瞅着也快到预产期了,很快就要安全卸货了,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谢大脚的婴儿床已经做好了,刷了一层防虫的油,在走廊外头晾着,散散味。
高秀兰给做了很多小衣服,棉布做的尿布都攒了一堆,用新棉花做了一个包被。
小姨最近总爱搜罗好看的婴儿衣服,还和同事换了很多奶粉票。
谢羿也快急死了,不过再急也没用,他被喊去执行任务了。
……
“老秦啊,你怎么就去了呢?咱儿子才这么点大。
你都没能看到你孙子出生,老秦啊!你睁眼看看啊!”
医院里郝莉趴在病床旁边大声嚎叫,秦德水被白布蒙着头。
老方站在门口守着,低着头,眼睛里面一圈红血丝,也不知道是在为谁哭。
秦卫红惊恐着脸跌跌撞撞进来了,后面跟着郝建军。
“妈,咱爸怎么了?怎么就人没了?你说句话呀。”
“卫红,妈的卫红啊,你爸没了啊!”
郝莉拉扯着把人往前一推,秦卫红一个踉跄扑到在白布上,吓得往后一退。
“姐,你这是干什么?
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哭也没什么用啊。
当务之急是要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郝建军比较现实,默默把白布往上面挡着。
这人都死了,再吓到活的人就不好了。
平日里有他姐夫在,很多人都卖他一个面子,工作都顺风顺水的。
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他,不过这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是啊妈,小舅说的有道理,爸死了,我们的小洋楼还能接着住吗?”
秦卫红心里想着:百货大楼的工作她还能做多久?
郝莉也不再干嚎了,三人就在一旁盘算着。
老方在门外听了全部,讽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