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在他们面前,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们终于听到了期盼已久的海水流动的声音。大片的水源在泼溅、冲刷、撞击,沿着湿黏泥地迅速前进,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二件事,就是在他们面前,地面像是突然活了一样上下起伏,就像是怪物的肚皮,在不停地耸动、喘息!同样的,这种不祥的“活跃”也在离他们越来越近。
视野内几棵垂死的瘦野树,因为地面的波动,正在被连着根系一起,缓缓移动着。
这......就是昨晚的真相吧。
当大片水流反射着星光,带来更浓郁的腐臭味儿,终于进入他们视野的时候,诡异波动的地面再次发生变化:无数朵圣洁的,纯白色的花骨朵,如同尖尖的春笋一样刺破地面,冒了出来!
它们没有叶子,只有长满尖刺的,粗壮的花茎,等到花茎露出一定高度,它们又会如少女旋转跳跃般,迅速绽放成一朵非常大的白花。
“好美啊......”高明曜如痴如醉地看着,喃喃道。
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它们似乎正闪烁着流动的光!
不对!那根本不是流动的光!高明曜的内心突然呼号起来:那只是地面的波动,在不断地把那些白花推过来!
花......
王建业自从看到第一朵花绽放,就提起了所有的警惕,并回想起了那个预言:“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你会冒着被处死的风险逃离这里。如果没有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同行,你一定会死在红色花朵的包围里!鲜血喷涌而出,你最后看到的,是红色的花!”
还好,这些花......都是白色的......
大白花的数量越来越多,绽放起来后,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高明曜焦躁不安,一时冲动下,捡起水壶就朝花群丢了过去。
而花群在这一刻,展露了它们凶残的一面:它们层层叠叠的花芯部位不断向外舒展,最终在一声声尖细的尖叫声中,露出了一张张长满锋利小牙的小嘴,如小食人鱼一般。
它们涌上去,把刚刚落地,溅起点点泥水的竹制水壶,如同撕咬豆腐般,撕成了碎片。
随后,越过那些被刚刚丢弃的行李,它们继续向高明曜和王建业涌去。
高明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潮水,确定水流还到不了把他们带走的程度,他们就要死在这些花的嘴里了,“建业,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王建业浑身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在他看到花群一起涌向一棵被风吹动的野树,并把野树啃食殆尽的时候,他突然就回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说是有一种非常残忍野蛮的花,只开在极其阴寒,了无生机的地方,“我想到了,不要动!它们只会攻击在动的东西,只要不动就好!”
“真......真的?”
“我们昨天晚上也在这儿呢,不是根本没被攻击吗?就是因为我们睡着了,完全没有动!”
“妈耶,那昨晚真是......命悬一线啊......”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们就立刻开始保持姿势一动不动,但在微风的吹拂下,他们的衣服、头发,都在微微晃动。
“他娘的!”王建业咒骂一声,开始脱衣服,到最后就只剩下一条贴身的内裤了。
高明曜明白他的意思,也开始脱衣服,并用衣服紧紧箍住所有的头发,再把多余露出来的布料抓在手心里。
为了贝儿的安全,他们还把贝儿往下拉了拉,让她完全躲进船舱里。
一时间,本来散发着汹涌活力的白花群,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在他们不远处,温柔地随风晃动。
他们不敢说话,不敢动,只猜测着这些花会在天亮时消失,并祈祷可以就这样耗下去,直到它们消失。
但当涌来的水越来越多,渐渐没过粗糙的船底时,恐惧和不安再次向着他们袭去——在水流的冲刷下,船体竟然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王建业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数三声,我们一起下蹲,把重心往下压,或许船就不会晃了。动作越轻快越好,一......二......三!”
他们一起快速下蹲,尽管动作非常轻,非常快,白花群还是在一瞬间沸腾,并向他们涌去!
好在他们没有继续动,导致白花群在到达船体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时,渐渐停了下来。
它们像是一群瞎子,茫然地晃动着,寻找着,偶尔有一朵花还会张开花蕊,像猫咪打哈欠一样,露出一嘴尖利的小牙尖叫一声。只不过猫咪是超级可爱,它们是超级诡异就是了。
时间继续流逝,更多的水在不断涌来,渐渐漫过了船体旁边沙石形成的小丘,向更远的地方流去。
王建业再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因为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是像沙滩一样,是潮水能够到达的边缘。而这里之所以会形成一个小丘,完全是因为船体陷进了湿粘泥里,形成了一道阻隔,才积淤下了一道小丘。
这样一来,水位会达到更高的高度,船会继续晃动,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果然,在水位越来越高时,简陋的小木船又开始晃晃悠悠。白花群就像饥饿至极的野兽一般,开始疯狂地扑向他们。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肩膀挨着肩膀,微微向外侧出一点角度,各自抽出随身的匕首,砍杀那些到达他们旁边,试图啃咬船体,或者探到船中,想要撕咬他们的白花。
他们疯狂地挥舞着,几乎完全失去理智,机械的手臂划断一根又一根花茎,砍烂一朵又一朵硕大的白花。
而那些花断裂的伤口处,竟然全都渗出了鲜红的血液,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土腥味儿。
就像是......有人砸碎了一大群鲜活的蚯蚓!!!
鲜血喷涌而出,你最后看到的,是红色的花......
你最后看到的,是红色的花......
是红色的花!
王建业看着面前的一切,望着那些渐渐被同类鲜血染红的花,浑身抖个不停。
到此时,水位高度已经把小木船托举起来了一点,完全离开了地面。
王建业再次用力一挥,把面前的白花群齐刷刷地斩杀干净,然后抄起船桨,一下把船划离了原位置。
船很不稳定,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所幸没有翻倒,还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和白花群一下拉开了一点距离,高明曜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那群白花,开始试探着进入了水中!它们竟然可以脱离地面,潜入水里!
它们......这种很像花的生物,根本就不是花!它们没有根系,底端只有一个白色的,半透明的,几乎可以看到其深色脏器的大肥虫子!足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
稍稍试探后,它们就开始相继进入水中,以极快的速度泳动,很快就开始有白花,到达了船体附近。
王建业在卖力地划着船,高明曜则继续挥舞着匕首,充当“屠夫”的角色。
但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高明曜渐渐地开始应接不暇,“建业!我快顶不住了!”
或许是周围的噪音太吵了,也或许是身体缓过来一点儿了,贝儿突然清醒过来,坐了起来。
王建业急急地说道:“贝儿,你醒了!身上有力气吗?你会划船吗?来接替我一下!我得帮明曜砍杀那些白色的花,它们的花蕊里有嘴,有牙,会咬坏我们的船,还会咬人!”
“我们在船上?”贝儿慢慢仰起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黑纱尾部随着风的方向,飘到了她的面前。
“对,在船上,那些白花会游水,正在追赶我们。”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贝儿忽然歪着脑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你在说什么?”
王建业拼了命地划船,空隙间回头望了她一眼,才猛然发现,这一路走来,她的样子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看上去,她好像比刚出发时年长了十岁,也变得更瘦了。
她......又受了好多苦啊......
“我本来就是无法离开的,所以不用为我伤心。德斯蒙德那时就告诉我了,我会生病,是因为我是生在寂静岛上的人。而出生在寂静岛上的人,哪怕是死了,也是无法离开这儿的......我一直欺瞒下了这一点,不要怪罪我,因为......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
还有,明曜啊,你不知道吧,我当初是对你使了心眼儿的。我看出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你是个善良的人,有可能会带我离开红房子,所以......我故意说起自己凄惨的往事......那是我做过的,最聪明的决定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算计了你......现在,换我来为你们做点儿什么吧......”
王建业长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看到贝儿拖着完全不能动弹的伤腿,翻身跳进了水里。
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所有白色的花如同沸腾的水涌上去,瞬间就把她淹没了。
高明曜愣住了。
王建业停顿了几秒,默默用力,继续划起了船。
这是贝儿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啊......
小船飞速的驶离,很快就把所有的花都甩在了后面。
贝儿落水的位置,那个翻滚的白色大球,渐渐被血液染成了鲜红色,变成了一大堆,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