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李俊海高估了自己的抗压能力。周围乍起的异样,令他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浑身微微发抖。
他回想起了当初的压抑和恐惧:不见天日的水牢、手腕粗的链条、绿色的烂泥、燃烧的圣火、热烈的赞歌、野兽的嗥嚎......以及,对方拥有的,绝对碾压的黑暗力量。
他知道自己不能大喊大叫,所以只用力地去推醒其他人,并小声警告对方赶紧起来,和自己一起离开。
在这时,先前潮湿的寒气已经变成了持续的风,且风声越来越大,在老屋周围隆隆作响。但李俊海特意卡在门缝上,用作警示的树枝可以说是纹丝未动——没有一片树叶,哪怕是单独伸到外面的最小的嫩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摇摆。
“天,怎么回事?”最先醒来的王建业一脸惊恐,显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于是翻身跳起来,一边拿行李,一边用脚踢高明曜的腿,“醒醒!快醒醒......”
风声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减弱,大得吓人的风声,让人感觉棚屋好像马上就要被刮飞,上演一出《飞屋环游记》了。
实际上,在他们四人一起涌向门外的时候,整座棚屋真的出现了轻微的颤动:一种不同寻常的震动,仿佛棚屋在颤栗,连没有被清扫尽的灰土,也附着在物体表面,轻轻地、几乎是偷偷摸摸地动了起来。这一点尽管让人难以察觉,但可以确定无疑,它真的发生了。
当他们拼了命一样,飞跑出去十几米时,风声变成了令人恐怖的、魔鬼般的怒号。伴随着风声的还有音乐声,音乐声应该响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它和风声配合得很好,他们此刻才察觉到。
王建业低声道:“什么鬼?这是什么音乐声?”
“像是管乐......还有弦乐。”李俊海认真回答道。
王建业: ......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音乐声是哪里来的?干什么用的?这天还没亮呢,什么人又......”
王建业说着说着停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演奏这些音乐的,还真不一定是人类。
这时,音乐突然变得狂野起来,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放纵和说不出的邪恶。高明曜不由地联想到,先前在青湖附近看到的那场仪式。那时的鼓声和风笛声,也是给人这种感觉,只不过远远没有这次强烈罢了。
两次的音乐风格,很明显是一个路子。但那帮穿着新鲜兽皮的,残忍的邪恶僧侣,已经被击杀在了那处山坡,现在......他们的身体已经复原了吗?已经赶来了吗?还是说......现在演奏的人,是他们中的另一部分人?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同伴......
猛烈的风声,也让他想到了刚到寂静岛的第一晚,在青湖附近,那间值班小屋里度过的第一晚。于是他一边继续奋力跑着,任由行李在他的后背一起一伏,其中的什么坚硬物件硌的他生疼,一边抬起头去看那些树影,心想,这次总不会了吧。这次绝对地,肯定地,大树们、枝叶们应该在这场凶猛的大风中弯腰了。
但是,并没有。树依然静静地没有动。天上大片大片的云展现着清晰的轮廓,星星很亮,月亮几乎模糊成了一大团白雾。
这是寂静岛时常会出现的景象,却并不符合科学的常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月色很朦胧时,星星的可见性也会很低,根本不会像此刻这样亮。而一般有星星的夜空都是比较“晴朗”的,所以没有云,或者云很少很少。 反之,要下雨之前,云朵密布的时候,都是看不到星星的。
操纵......弄不好真的是有什么在操纵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高明曜不禁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李俊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催促大家跑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贝儿稍稍落在了后面,他索性拉过她的胳膊,拽着她一起跑。
这让贝儿大受震惊,她能感觉到,不知为何,李俊海对她很关照,是那种潜移在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中的,善意的关照。
再然后,他们身后同时出现了两个异象。第一个,是一种像是什么人走路的声音,而且是一个身体异常庞大的生物。它的脚步声,似乎正在从风的中心涌进那间棚屋。
可以想象到,若是它的大脚一下踩上去,足以把那座棚屋踩成一堆平平的碎片。
第二个,是温度突然又起了变化。周围的温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下降。
诡异的音乐突然从先前渐强的狂野节拍,变成了一种渐弱的节拍,其中还出现了很多温柔的旋律和伤感的节奏,但始终没有完全抛开恐怖的音符。
与此同时,在半空中,在他们身后的棚屋方向,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种恐怖的、原始的、含混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舌头短了一截的,野兽般的人在呜呜地叫着,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骇人的音节。
高明曜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看,被李俊海一下拍在脑后,挡住了视线,“不要看!”
王建业也说:“快走,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
高明曜心惊肉跳,埋下头,除了路面,什么都不敢看。但还是随着身后恐怖的声音越来越高昂,隐约看到地面上蔓延过来一个巨大的,顶天立地的黑影。
并且,它在动!
是云吗......不,云不会给人这种感觉,也绝不会有这种轮廓!
随着它的移动,星光有时被遮蔽,温度也变得更低,高明曜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此刻,这里就像严冬一样寒冷。
再然后,他们听到了极其猛烈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吹响一种代表死亡的,尖细的哨子一样的声音,音調高到他们几个人的耳朵,同时发生了剧烈的疼痛!
“轰!”
一声爆裂的巨响,所有的异象,所有的声音,突然都停止了,只有那种可怕的、预示着恶兆的寂静,像死亡的阴影一样紧紧地包围着他们逃离的身影。
贝儿慢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到手心里,有一摊温热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