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念笑处理妥一切,独自一人往祁府归去。
那仿佛是他行过的,最艰难、最泥泞的路。
白天之事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不会传不到祁寒的耳中。她若得知真相,要如何接受?又要如何释怀?
该怎样面对她,祁念笑想不通,也不敢多想。
他在祁家附近的一处小巷里徘徊不前。临到了家门口,反倒变得畏首畏尾。
从这头到那头,往复,来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祁念笑再次转过身,想往回走。
怔然凝眸。
这条路的尽头,光影晦暗,凉风凄凄,而她就站在那儿。
祁寒就在那儿。
他看着她朝他跑来,疾步如风;看她杏眼红肿,不停有泪漫出;看她喘息急促,久久凝望着他,神情里充满了凌乱和痛苦,从头到脚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在颤抖——仿佛已临至崩溃的边缘。
像一片凋零的花瓣,飘摇欲坠在这凄风苦雨的人世间。
祁念笑硬撑着向她走来。见她如此,心知颜书礼的事,她一定是知道了。
于是干涸的眼里,重新沁出酸涩的热泪。
双唇动了动,太多话语涌上喉咙,可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等你见到她了。
等你见到她了。
如同有双看不见的手,死命捂住了祁念笑的口鼻。深深的无力感,混杂着压抑无助的窒息感,让他越来越晕眩,几乎站立不稳。
——替我好好看一看她的模样。
祁念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她,望进她眼瞳深处,那是他们对彼此不设分毫防备、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隅;两个曾亲密无间、却又破碎不堪的灵魂,在这一刻,再次齐齐震颤共鸣。
——请替我告诉她。
她蹙紧了眉,瞠着热泪满盈的清眸,亦微张着口。她或许想对他说些什么,急迫地想问些什么,但又悲痛得呼吸困难。
便只是这样看着他。
——家中池塘的荷花开了,哥哥再摘莲子给你吃,好不好。
祁念笑紧紧咬着唇和口腔,直咬出了血。
再也无法抑制那翻腾的情绪。
他蓦地垂首啜泣,如从冰河里刚爬出来似的,两肩不住地发抖。每一次哽咽,每一串眼泪,都夹杂了深深的愧疚与绝望。
“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祁寒愣愣地,动也不动,听着他呓语般的句句道歉。
好像终于确认了……那个可怕而残酷的现实。
腿有些发软,她脚下一个趔趄,目光愈发空洞僵滞。
他立刻托住她双臂,涕泗横流着抬眼,吃力地对她道:“对不起,我没把他……给你……带回来……”
她仍说不出话,整张小脸都因痛苦而紧紧纠结在一起。
“对不起……我没能带他回来……”
她挣开他的双手,像是憋了口气一样,发狠地一拳拳砸在他胸膛——没用多大力,却有种莫名泄愤的悲情。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已经没力气打他,嚎啕大哭着,终是双臂抵着他,缓缓靠在了他的身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
长街昏暗,他与她哭着相拥,紧紧相拥,颤巍巍地支撑着彼此。至少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所有前嫌化作子虚乌有——存在着的,只是两个无比熟悉的、曾用生命来深爱对方的人。
四年朝暮,四年相伴,曾心有灵犀,也曾共同幻想着举案齐眉。
那样的默契,无言的默契,就像根深蒂固在彼此心底的习惯,戒不掉,也总在无意中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