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为人却反遭背刺,一腔热血都被狠狠浇灭……即便如此,也还能赔笑着说不计较、不生气……我觉得,世上不存在这种人。”祁寒低头望着膝盖,嗓音发紧。
与她一桌之隔,逐世深深地注视着她,眸中隐隐闪过担忧与心疼。
“那……灵枢堂……还想再开下去么?”
祁寒怔忡片刻。
目光向他那边偏靠,却没抬眼与他对视,只久久凝定在虚无里。
嘴里平静道:“我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想通,也需要时间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理清思绪再整装待发。
“但有一点,我似乎已想明白了,”祁寒疲惫地长吐了一口气息,“没有棱角的善良,都是软弱。”
没有棱角的善良,都是软弱。
往后,她肯定没那闲工夫再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会时刻提醒自己,不是谁都值得解囊相助,不必一味地扶济他人,不必一味地委屈自己。
真正的善良,也需要有底线。
“但,不论发生什么,我想救死扶伤的本心,都不会改变,”她忽然转过头来,淡淡一笑,“公子无需忧虑我的事,你也说过,我可是‘无畏跌宕’的祁寒——怎会轻易被打倒呢?”
逐世眼眸温润,璨如黑亮的莹玉。
他亦冲她展颜而笑:“那么,倘若偶尔心内难过了,随时来找我倾诉。”
祁寒挪开视线,起身环顾一遭,岔开话题道:“这布庄,也是公子的产业?”
逐世颔首:“最近风声紧,日子不好过,知鸢那边我是待不得了,怕将火引到她身上。”
“公子前段时间不在大都,可是南下了?”
“是。我方有些兵力部署,需得妥善安排。毕竟大多是宋之遗民,都集中在南边。”逐世平静地答,并没遮掩隐瞒什么。
兵力?祁寒闻言微愣。倏然反应过来,纵使相识已久,她好像从没了解过,眼前这位“前朝末帝”真正在做的是什么样的事。但既然涉及“兵力”,难不成……他真在蠢蠢欲动、妄图哪天改朝换代?
“也顺路去了趟汴梁,”逐世继续说道,“去查探了当年旱灾相关的详情,还去拜谒了公输先生。”
“公输先生?”祁寒回眸,问,“一别经年,他可还好?”
“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热情周到,一见我便不停地唠他那些发明,”逐世笑着道,却是忽然严肃了神色,“此行,我打探到一个消息。”
他眸光一凛,低声道:“有人在兰阳,发现了曾经的汴梁同知,改头换面,活得滋润。”
“他?不是早就该被处死了?”祁寒震惊,“和达鲁花赤一起,因官商勾结发国难财,被朝廷处死了?”
“达鲁花赤的确被处死,但同知却在被捉拿归案前,就在府中自焚了,没有人看到他的尸首。”
“那当时如何确定同知已死?朝廷不会那么稀里糊涂地结案罢?”
“有数人亲眼目击同知的身影倒在火中,而那场大火,将房屋烧得干净,”逐世顿了顿,说,“公输先生与我交谈时,提出了一种可能——火里的,许是替身——是同知曾让公输先生为他量身打造的,堪似真身的假人木偶。”
祁寒沉吟良久,“很有可能,如公子所料。”
“我在想,如果我们捉住了同知,是否就能作证国师彼时的阴谋。”
“说得轻巧。我们又该怎么在国师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揪住他弱点呢……”祁寒揉了揉太阳穴,心内烦躁不安。
“且先不论这些了,”逐世说着站起身,“我……有东西给你……”
他独自进入了里屋,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手提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祁寒愣愣地看去。
那是一盏提灯,小喜鹊模样的提灯,圆润可爱,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