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小插曲,并不能扰乱祁寒的心绪。当天下午她与灵枢堂的伙伴们一起收拾残局,虽总有人驻足街上往里看来,叽叽喳喳指指点点,但药坊内还是有说有笑的。大家齐心协力,总算赶在日落前清理得差不多了。
“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丹溪脚踏木梯,一边往上头挂那冲洗干净的牌匾,一脸不快道。
“寒姑娘碍着他们什么事了?灵枢堂碍着他们什么事了?一群乌合之众,就是些对强权低眉顺眼的墙头草,个个欺软怕硬,只会捡软柿子捏……他们凭什么傲睨旁人,立着尊卑秩序自我沉醉,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前朝尚有婚姻自由,且就算是放在千八百年前,也都有婚姻自由——现在的人可真是,越活越迂腐——”
欢儿在一旁扶着梯子打下手,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小声插话反驳:“我们姑娘才不是软柿子,她就是心善,懒得跟人计较……”
“迂腐也就罢了,还盲目从众,”店伙计蹲在地上,低头擦着门槛的污物,“一个说什么,两个三个的,也就跟着说什么,然后众人便都乌泱泱附和,谁若犹豫,不赞成了,还会被扣上同罪的帽子、连带着一起遭指责……”
祁寒正拿着刚洗好的药铺幌子走过来,听见他们交谈,于是无可奈何地叹道:“其实大多数人,也就凑个热闹罢了。人人皆冷漠,人人皆自私,不会有谁真的在意我这档子事。”
她满面平静,兀自踮起脚尖重新挂好幌子。
“我又不活在人言里,任他们说去罢,总归伤害不到我。”
“那就这么算了?”欢儿说,“世人欺我们太甚,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么?”
祁寒淡淡地笑,抬手拍拍欢儿的肩,“那些都不重要,不值得我为之苦恼。我现在唯一盼的,就是灵枢堂重新开张、售药开方,而我得以继续行医坐诊。”
行医救世,是她数年来的理想,是从父辈到她这一代的传承。
是她的信仰。
如果理想会被乌烟瘴气的现实击退。
也就称不上理想了。
……
……
收拾完毕后,天色已晚。祁寒一身疲乏,便去了后院厢房小睡片刻。
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见外头伙计焦急地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祁寒揉揉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刚半支起身,便闻到了股刺鼻的烟味。
她猛地打挺起来,愣愣地看着窗外火光四起,还有噼里啪啦的烧焦声。
“姑娘!快走——”欢儿闯进屋内,拽起她便往外跑,“有人纵火,前厅后院都烧起来了——”
祁寒踉跄着站在院中,茫然望着熊熊烈火。
“储水缸里的水还够吗?快从水井里再打些来,别让火势蔓延了——”她强作镇定,一边拎起木桶往火上浇水,一边指挥着店伙计们灭火。
药坊左右两侧,都紧挨着别的店铺,祁寒顾不得思考火从何来,此刻只觉得不能连累了旁侧的建筑。
水缸里的水都用了尽,井口的位置也被烈火吞噬。丹溪赶紧冲了出去,想问周围街坊可否帮忙一同灭火——哪怕能带些水回来也行啊。
可街坊邻里却只是冷漠地旁观。
无人在意丹溪的呼喊。
浓烟滚滚,风呼呼地刮过,大火随风窜起老高,火势已然不可遏制!
“来不及了!我们快出去,去街上——”欢儿拉着祁寒的胳膊,说什么也要往外走。
祁寒回头望着堆满了药材的房间。
“不行——”她三步两步便要闯入火海,“那些药——很难采到——”
“快走吧!来不及了!别管药了——”
“不行啊欢儿,”祁寒眼里泪光闪烁,“那些是连柒好不容易寻来的……那是连柒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那是连柒的命。
欢儿怔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