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经历了那么多事,承受了那么多打击,生活也还得继续啊。
祁寒现在倒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最近都在南苑安安静静地养身体,不再忧虑任何,自然乐得清闲。
除了偶尔会看见某些膈应她的人。
这段时日,成王不知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经常假惺惺地来祁府“探望”。
“祁寒啊,城西茶楼近来有戏班子唱折子戏,本王想邀你一同去前去,散散心,如何呀?”那只笑面虎满脸堆笑,无事献殷勤,一看就没安好心。虽然祁寒暂且也猜不到他又在拨什么算盘珠子。
她真想冷哼一声然后干脆地拒绝,但余光一扫,发现“听闻成王造访”而匆匆赶来的祁念笑。
祁寒既存心给人找不痛快,便嘲弄地扯唇,以不大不小的声量,幽幽道:“有没有薄情郎负心汉的话本?我最喜欢听那些。”
又在某天祁念笑找她搭话、关切她身体时,直接将其无视了,扭头带着欢儿离开,口中还冷飕飕阴阳怪气道:“欢儿,人家铁了心与我们划清界限,我们怎好舔着脸纠缠?”
总归与他碰上时,嘴里心里都没什么好气儿。
……
等祁寒休养得差不多,她也结束了闭门不出的生活,该回到灵枢堂坐诊了。
哪知欢儿却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总用各种理由阻拦她出门,好像生怕她去药坊似的。
起初祁寒没有多想。
直到某日她来到了灵枢堂的正门。
现在,祁寒盯着被泼了污物的店门,还有其上七扭八歪贴着的一张张批判之词,也不知题写者多么愤世嫉俗,什么恶浊的词句都用上了。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街上早聚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都对这小药坊指指点点。
对祁寒指指点点。
“姑娘,最近每天都有人来闹事……”灵枢堂的伙计见到她,仿佛终于见到了救星。原来自打祭典上发生了那件事,坊间便流言四起,或指责祁寒毁了一年一度的祭祀,或唾骂她不守妇道,反正幸灾乐祸看戏的居多——而这些人,大多是祁寒曾救治过的百姓。
人们视她为耻,喊她滚出大都城,莫要再玷污此地。
祁寒站在原处,从围观人群的嗡嗡声中,听到了些许不入耳的污言秽语。
再瞧着那些文字,心中猜到了大概。
欢儿心疼地扶着她的手臂,想带她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祁寒却摆了摆手。
“欢儿,你看这些字,眼熟吗?”
欢儿愣了一下,仔细上前瞧了瞧,忽然睁大了眼睛:“这不是——”
“跟我们灵枢堂内,挂在墙上的字画一比,字迹是一模一样罢?”祁寒淡淡道。
那是她曾帮助过的书生的字迹。当初书生的母亲痨病危急,还是祁寒竭尽全力救回了性命。她知书生家境困苦,拿不出诊费,便根本没收取分文钱财,甚至将最好的药拿来给他母亲用,长年累月地为其调养身体。书生曾感激不已,又确实拿不出谢礼,便只拿劣宣纸题了幅字画送给灵枢堂。
结果祁寒如今落魄,这书生非但不念旧恩,却是打头阵回踩一脚、专来落井下石的。
欢儿生气地在围观者里寻找着书生的身影,果然瞧见了那恩将仇报、还敢来看热闹的狗东西。她指着那人,刚想破口大骂。
祁寒忽然笑了,云淡风轻地走上前,照着那大字读了起来:“‘暮虹在东,莫敢指之;朝虹在西,终晨落雨’……欢儿你看,这是起兴,借虹象喻邪淫之气,不过照抄了诗经的蝃蝀,真当自己才华横溢了……题写之人,自以为很懂,其实既刻薄恶毒,又乏才学,无病呻吟罢了……”
她扯下那张纸,继续饶有兴致地念道:“‘乃如此女,坏妇德也,大无贞信,背道逆伦’……嗯,寒窗苦读十余年都读不出个成就,扮起谴责妇人的‘高大形象’、写起这些缺德的讽刺诗、拥立吃人的礼教,倒是一绝啊……也怪如今没有科考制,给他找了个‘怀才不遇’的借口,不然早掂清自己几斤几两了罢?”
人群里,书生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恨得咬牙切齿。
祁寒将所有纸张撕扯下来,揉成一团。
“欢儿,别气了,人性自古恶劣,譬如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对这种以怨报德的败类,我只有一句奉劝——”
她冷笑一声。
“度人先度己,正己先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