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就是祁寒的深思熟虑。
她不想留在这个冰冷的、充斥着阴谋和诡计的大都城。
她要远走,离一切诡谲风云、恩怨情仇,越远越好。
离他,越远越好。
祁寒是想逃掉,所以她才恳请逐世替她在临安购置了一处宅邸,所以她才暗中将自己的医书典籍与衣物运去那宅邸。
尽快,且不能让人知晓。
那样,才能保护好她的孩子,不是吗?
她终究没有将此事告诉祁念笑。她也不知,她害怕看到的局面是什么。
连柒见她害喜得厉害,曾经口无遮拦,抱怨过小家伙真是随了她爹的禀性,就是个克人的小冤家,反正胎象极其不稳,与其含辛茹苦地保住、生养下来,为什么不干脆顺其自然、拿掉算了?
那也是祁寒唯一一次跟连柒置气。
最后还是欢儿说,“虽然孩子爹不是东西,但这毕竟也是我们姑娘的孩子,血脉相通。落胎定伤身,姑娘心里也会特别难过的……”
连柒后来再没提过这茬。
秋至雁飞,十月末了,北方仿佛瞬间迈入冬季。
就在祁寒准备离开大都的前几日,却是有个突发事件半路杀出,耽搁了她的行程。
至元二十九年,还真是灾难频发的一年。
黄河改道,其北部的淇川郡遭遇了冬日的凌汛期,上游未冻,下游却冰凌壅塞,以至大水漫溢,直令堤防溃决,洪涝成灾。
洪水淹没了无数田地村庄,随处可见牲畜发臭的尸体漂在水面。朝廷的堤坝尚未修好,一场大规模的瘟疫又令淇川郡的百姓叫苦不迭。
于是,祁寒与在灵枢堂坐诊的名医丹溪一拍即合,决定携带治瘟疫的药材前往淇川郡救助灾民。
出发前,连柒和欢儿忧心如焚——她俩这次终于站在了同一战线,纷纷劝阻祁寒莫去治疫——旅途本就劳顿,瘟疫又蔓延得迅速而可怕,万一她折腾坏了身体怎么办?
但祁寒决定的事,谁都阻拦不了,她在有些事上实在执拗得很。她们既说不过,便也只好由着她胡来了,只是商定好,这一路都要随时跟在祁寒左右,确保她安然无恙。
一行人乘着马车出了大都,携着药材车队去往淇川郡,大概需要三四日。
不知是否天意使然,灵枢堂的马车还没出城多远,便在主路上同向碰见了枢密院的军马,得知他们恰欲离都赶往淇川方向,奉命修筑堤坝、防汛治水。
此刻,祁寒坐在马车内,听着察罕与欢儿在外头交谈,心突然就像是被猛砸了一锤子似的。
她纠结再三,还是伸出略微发抖的食指,轻轻将车窗的帘子拨露出一条缝隙。
不远不近,不难不易,很快寻到了那副熟悉的银白色盔甲。
宽阔的背脊,挺拔的身姿,甲胄下硬朗结实的线条。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许是察觉到她的偷窥,那人也朝她看来。
一双凤眸温润沉静,对上她的眼眸,蓦然涌上千万缕思念,再无遮掩。
缱绻,深沉,朗如月,和似风。
不含一丝杂质。
她已是很久没有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