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欢儿抱着一方食盒迈进屋内,“厨房送了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来——”
祁寒正坐在桌前,见她进来,便将手中缝制的东西搁在了膝上。
欢儿打开食盒的盖子,露出满盒香喷喷的栗子仁,还冒着热气儿。
“剥好的?”祁寒望着栗子仁,略微怔忪。“以前不都是炒好了带壳送过来的?”
欢儿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是我刚刚剥的呀,”她重新展露笑颜,只是有些不太自然,“姑娘不是向来不喜欢剥壳剥皮嘛,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祁寒的眸光落在欢儿干干净净的指尖上。
终是没有戳破这蹩脚的谎言。
栗子仁清甜,口感绵密。
她捻起一颗放入嘴中,尝起来,却有些苦涩。
欢儿则小心地提起祁寒缝的物什,提溜在空中展开。
那是一件尚未缝完的小衣服,虽说针脚仍不完美,但相比祁寒之前的绣工,已称得上是“熟能生巧”了。
“等这孩子出世,我就可以当姨姨啦!”
欢儿傻笑着将小衣物放在一旁,蹲下来,伏在祁寒膝上,凑着耳朵贴近她小腹处。
“姑娘,可起好名字了?小家伙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祁寒轻抚着欢儿发顶,微垂着眼眸,“我想叫她……双双。”
“霜霜?哪个霜?霜雪的霜?”欢儿抬起脑袋,眨着眼问。
祁寒摇摇头,眼眶渐渐泛红,“是成双的双。”
本盼人成双对,岂料泪成双行。
“我希望……她会是女孩,”祁寒说着,嘴角缓缓上扬,“是个女儿,会长得像她父亲,眉眼都好看……”
欢儿神情复杂:“姑娘,不怨他了?”
“陌路之人,怨有什么用,”祁寒哑然失笑,“我又不是非得为谁而活,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能独活……这是我的孩子,他是我孩子的父亲。纵使朝欢暮散,我又何必苦苦痴缠,消磨余生?”
何必深爱呢,何必深恨呢?毕竟,物极必反……
这时,连柒从外头提着兔笼进来。
“我看这小家伙,就是个小罗刹——专门派来折磨我们姑娘的。”
要连柒说,这孩子就是来讨债的!这些时日,小家伙在祁寒的肚子里没少闹腾,常折磨得她眩晕呕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整个人消瘦得就像——原本饱满绽放的花叶被吸干了养分,干枯憔悴。
更可怕的是前些天,祁寒与她们一起装箱南苑的书籍、预备运往临安。才往复走动、搬了几回簿册,祁寒忽然就腹痛得浑身发抖,身下甚至还有血迹渗出。
祁寒自诊过脉搏,知这一胎早先受了寒凉药物的影响,虽已三月有余,却仍胎象不稳,随时都有落殒的危险。
祁寒不敢大意,每日都强迫着自己灌下补益的苦汤药,明明是那么怕苦怕疼的人。
她当真很怕自己留不住这个小生命。
连柒将糍粑与竹笼搁置在外间的架子上,转身撇撇嘴道:“你说这孩子,自己娇弱也就罢了,还跟个哪吒似的一天闹上七八回海,折腾自己娘亲……”
“连柒,糍粑怎么样了?”祁寒招呼她过来坐。
“不知是前些天,哪个下人给它喂了水多的白菜叶子,到现在,还是一直腹泻不止。”
连柒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靠着圆桌一屁股坐下,也摆弄起了祁寒缝制的小衣服,左看右看。
“再喂些苜蓿草吧,兔子的肠胃本就弱。”祁寒叹了口气。“是不是天凉了,该给它做个暖和的窝了。”
连柒点点头,又道:“咱们之前装箱的那些簿册啊、衣物啊,我借着去南边采购药材,已经偷偷把箱子运到临安了——没让任何人知道,就放在逐世公子给您买的宅子里。”
欢儿站起来,绕到祁寒身后,为她按揉着肩颈,“姑娘,我们真的要悄悄搬去临安吗?什么时候走啊?”
祁寒拍拍她的手背,“尽快,越快越好。”
“姑娘决定好了?”连柒稍稍蹙眉,“远离大都,隐居临安,一个人生养孩子?这可不是小事,您得慎重。”
“这就是我的深思熟虑。”祁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