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掀帘入内。一抬眼,但见祁寒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身子也朝着厢壁扭转了几分。
狭小的车厢内,挤进了这么个身披铠甲的高挑武将,空间顿显逼仄。
相对而坐,沉默良久。
不多时,马车跟在枢密军队之后,继续行驶上路。尘路颠簸,又多石子乱枝。虽行进徐缓,车身却也仍摇摇晃晃。
有多久没像现在这般,面对着面,就连对方的一呼一吸、微弱的叹息,都听得清楚?
两人都有些局促,谁也没率先打破沉寂。而祁寒本就心神杂乱,又忍了半天马车的颠簸,渐觉晕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登时酸意上涌。
她紧闭上眼眸,捂着心口,眉心几欲拧成结。
祁念笑一言不发,轻轻拉过她细腕,一手托着手背,一手寻到她腕间的内关穴,以拇指指腹柔缓地按压着。
祁寒睁开眼,直愣愣地凝睇他。
“你教过我的,”他浅浅一笑,畅如春风,“内关穴,腕横纹上两寸,轻按之,可缓心悸胸闷,抑晕车所致呕吐。”
她怔然垂目,忽就想起了远去的旧忆。
祁寒总是不喜欢乘坐马车,也不知她体质是否与这些载人移动的物件天生相冲,只要坐着晃久了,必定晕车难受。
记得有一次,她和祁念笑一起乘车,实在晕得不行了,便也毫不客气。伸手过去,塞到他怀里,颐指气使地让他给自己按揉穴位,她自己则仰着脑袋开始“闭目养神”。
彼时的祁念笑并无半分不情愿,只心疼地搂她入怀,时不时轻吻她额头、眉心与颊侧,手中便依照她的指示,小心翼翼地施加力道,为她疏缓了一路的不适,半刻都没停下过。
没想到,如今了,他还记得。
总觉得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祁寒攥拳,桡肌本能地绷起。
随即冷淡开口道。
“枢密院派兵修堤治水,好像不需要枢密副使屈尊亲临。”
那可是枢密院名义上的最高职位,统天下兵马,掌军机要务。他坐上了这个位置,理该稳妥地留驻大都城——毕竟敌人眈眈逐逐,万一趁他这次离都,包藏祸心、做些不利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右卫指挥使,上头又没有长官施压。
他没有理由亲自前往淇川郡,何况是在朝内危机重重的现今。
手中动作微顿,祁念笑眼光苦涩,哑声道,“我是担心你。”
他没有一刻不在惦念她,既得知她要前去淇川郡治疫,怎可能放心得下?
祁寒望着他,各种复杂的情绪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想与我一起,对我没个真心,不想被我拖累——是你推开我让我走,是你说要与我到此为止!话是你说的,事是你做的,怎么,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先将我伤透了,然后再装成个没事人一样示好?你贱不贱?”
她大口喘着气,却仍觉得气短胸闷,喉咙又酸又堵。
“祁念笑,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握住她的双手,放在掌心里反复揉捻。
“只有你……只是你……”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话音也略微发颤,破碎的只言片语断断续续。
“祁寒,我想要的只有你……”
“我不能在错路上越行越远,不能在歧途中越走越偏;我不想与你相隔两岸,无比清晰地看着对方受尽摧残,却只能两两相望、泣涕如雨,始终无法横越那迢迢银河……”
“我不想与你离散!我不能与你离散!”
“祁寒,我想明白了,”
“我不会再逃避,更不会借着爱你的名义屡行伤害……”
“你说的对,夫妻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隐瞒或欺骗,”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可好?”
“我曾隐瞒的……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