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廷两位高官离奇遇害的命案,很快就传遍了大都城。
祁寒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身处于烟柳楼,与知鸢和逐世在一处。
“那桑戈,原应在万安寺斋戒,”
知鸢一边说着,一边为祁寒倒了杯热茶。
“可今晨,人们却在寺外不远处的马市桥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尸身呈跪姿,就跪在桥正中,面朝东,死状凄惨。”
听到这里,祁寒眉心微蹙:“马市桥?可是横跨了金水河的那座桥?”
那里地段虽不如斜街繁华,但离西市近,往来人流众多。
一般人作案抛尸,都会寻个偏僻处不让人发觉。然而,杀桑戈之人竟将尸体大摇大摆地搁在此桥上,摆明了是要让其接受万民的唾弃,死后也颜面扫地、受人指点。
这是有多大的仇怨?
“是那桥不错。”知鸢颔首。
祁寒则倏然站起身,行至窗畔远眺,“若我没记错,烟柳楼属鸣玉坊,便与那桥只隔了两三条街……知鸢,你们昨夜可听到什么异常响动?”
“不曾,夜里分外安静。若非今日事态闹得难以收场,我们也不会知晓此事。”知鸢无奈地摇摇头,款款走到祁寒身侧,与她一齐望着窗外。“可见动手之人,手法利落,行踪诡秘啊。”
内室,逐世默而不语,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有人轻敲了敲门,而后飞快地闪身而入。
知鸢与祁寒闻声回顾,原来是逐世的手下魏予,带着最新的情报刚刚归来。
“属下打探了一早上,可算理顺了前因后果,”
魏予猛灌几口茶水,大喘了许久的气,继续道。
“昨夜死的两个高官,一个是御史台的桑戈,一个是枢密院的扎散,他俩不合久矣,都想除了对方,”
“桑戈派手下死士,趁着扎散夜里去逛花楼,在途中就把他给做掉了;哪成想,同一天内,扎散竟也雇好了江湖杀手去杀桑戈,”
“那些杀手身法不凡,能让寺庙住持毫无察觉,就把值守在外的护卫都抹了脖子,还把桑戈带到马市桥上杀了!”
无独有偶,桑戈安排人解决掉扎散,结果反遭遇了扎散买凶杀之——桑戈及其手下,无一生还。
“所有证据环环相扣,皆能证实真相,前后因果也都对得上,只不过,唯独扎散请的江湖杀手消失得无影无踪。”
祁寒沉吟,缓缓走过来,“听说,桑戈死时,是跪在地上的?”
反剪双手,锁链缠身,弯腰长跪,抬不起头。
比起寻仇报复,更像是让这奸佞向谁谢罪。
“是啊,”魏予连连点头,“好像是遭虐杀,舌头都拔下来了。话说,扎散死得也恐怖,双手全被砍断,浑身上下挑不出一处好地方,活生生被人凌迟了,官府到现在都没找到他的残肢……”
蓦地,如同有什么东西在胃里一阵翻搅。
祁寒一个趔趄,手捂着胸口,强忍住欲呕的冲动。
“魏予——”逐世皱眉,示意他不要描述这些血腥的场面。
知鸢连忙托住祁寒的胳膊,扶她安坐下,“寒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祁寒垂眸,睫毛颤了颤。
“没有,只是近来休息不好,人有些打不起精神……知鸢你莫担心……”
“寒姑娘,”逐世从内室走了出来,关切地问:“真的无碍吗?听闻你先前被害入狱,又生了疾病——”
“我无碍,”她缓了缓,忍着害喜的难受,勉强笑道,“公子,今日祁寒贸然造访,实有紧迫事相求。”
“姑娘但说无妨。”逐世眉目柔和,耐心地应答。
她的眼眸宁淡无波,却又莫名显得苦涩寥落。
她平静地说出下一句话,霎时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我想拜托公子,尽快替我在临安购置一处宅邸,不要透露给旁人……尤其是我府上。”
众人齐刷刷愣住了。
“你……要临安的宅子做什么?”知鸢掩唇,甚至忘了眨眼。
“寒姑娘是要……离开大都?”逐世不敢置信。
祁寒僵硬地点头,“是。”
逐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祁寒从桌下提了个木箱上来。
那是他曾获悉她与祁念笑的婚讯时、特地买来相送的新婚贺礼,一套银光闪闪的头面。
“公子,请恕祁寒现在没有钱财给你,”灵枢堂的账面一直是亏本,她行医救世只一心为民,根本没赚过钱,“购宅的银钱,只得麻烦公子暂时垫付……我们可以立个字据,待我有了钱,一定还给你,”
说着,她将装头面的木箱推到逐世眼下。
“已给公子添了太多麻烦,不敢缅颜留有如此贵重的礼物,今日特来还给公子……”
逐世张了张口,五味杂陈道:“可、这是送你做贺礼的——”
“再无婚仪,自也不需贺礼。”祁寒双肩一颤,笑靥苍白。
——再无婚仪?
她和祁念笑怎么了?
难道真如传闻一般,离心离德了?
逐世抿唇,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又问:“那……姑娘为何突然要去临安,还要尽快?”
她没有立刻回应。
而是兀自凝神了许久。
最后岔开话题,轻声说,“我生平最想做的,便是寻一处静谧安逸的地方,每日都对着如画美景,隐居此生……”
“西湖南北烟波阔,风里丝簧声韵咽。”祁寒的眸光有些空落,双唇一开一合,喃喃道,“临堤台榭,画船楼阁,十里荷花,三秋桂子,水面琉璃,四山晴翠……那样的景色,我从没见过。”
逐世微怔,随即温煦地牵唇,望着她道:“姑娘放心,购置宅邸一事,在下必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