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四天内,祁寒一直借宿于霁宁府邸。
却是仍魂不守舍,终日形容黯然,哪怕霁宁拿出府上最好的饮食来照顾她,也无济于事。
七月廿三时,连柒得了消息,说枢密院不再刁难祁念笑。既已查清“李庭案”与副使无关联,便解除了对副使的监察。
他终于可以归家了。
于是祁寒作别公主,匆匆赶回祁府。
来到蔹院门口,却被连卫拦住了。
“祁大人不在府上。”连卫们说。
“可我听闻,他已从枢密院归来了。”祁寒疑惑。
“姑娘,祁大人确实没回来过。”连拾苦笑道。
“那……等他回来了,你帮我和他说一声……不,你直接来告诉我……”
“是。”连拾应承得很快。
然而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每每来问询,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答。
——“寒姑娘,祁大人是真的不在。”
她不甘心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
“姑娘,您还是回去吧。”连拾面露难色。
话说到这份上,祁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祁念笑是躲着不肯见她?
心内疑窦丛生,不得安宁。
直至七月廿七日的傍晚,她从南苑出来,打算再去蔹院问个清楚——这回,若连卫仍阻拦,她就硬闯进去。
才刚迈上长廊,却见祁念笑就站在檐下,负手而立,默对着池塘。
祁寒心中惊喜,也顾不上这几天的忿怨,登时小跑着朝他而去。
遥遥地,他侧目望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仅报以一个疏淡有礼的微笑。
就像对着陌生人。
祁寒踉跄伫足,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但见他扭头离开,沿着长廊越行越远,只留给她一个萧瑟的背影。
“祁佑之!”她气急跺脚道:“你在躲我!为什么?”
祁念笑缓缓转过身。
他只是看着她——平静,疏漠,浅浅淡淡地看着她——再没了温暖如春的笑颜,更没了往日的半分柔情。
从前熠熠生辉的眼瞳,此刻冷得像雪域冰川。
阴沉沉似地狱深渊。
祁寒愕然。
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本能地感到恐慌。
“有事?”他挑眉,不耐烦道。
心头“咚”地一跳,祁寒愣了愣,僵硬地摇摇头。
“今日,是廿七日……”她望着他,满心苦涩升萦,嗫嚅着:“原本,该是我们的……”
目光撞进那双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瑞凤眸里,祁寒怔了半晌,心内揪疼。
“婚期”二字,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作废了。”
“……什么?”
“我没那个心思了。”语气极其不善。
祁寒懵了。
没那个心思?什么叫……没那个心思?
肩头颤了颤,她忽然冲上前,扑进他怀中。紧紧依靠着宽阔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的檀香,她像往常一样感受着他的体温,心底没来由地酸涩不已,便是抓住他衣襟不肯撒手。
眼泪温热,在他胸前的衣襟处洇开。
祁念笑怔住了。
垂在身侧的双拳攥了紧,他身子一僵,蓦地推开她,略显急促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他仓皇地低下头,五官与神色都埋进阴影里。
“……佑之?”祁寒红着眼,呆呆地看他,再也抑不住泪水的滚落,“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脑中有道声音不断响起,直迫得她头晕目眩。
这不是她的佑之。
他……究竟怎么了?
眼前这个男人,她再熟悉不过,却又莫名地感到陌生。身姿颀长,清冷肃杀,他淡漠地立在那,眼里无神无光,如一汪墨色的深潭,好像不管有多么明媚的阳光照进去,都不会泛起丝毫的波澜。
她被他浑身阴冷的气息给震住了,恍惚间觉得可怕。
心脏很疼,特别疼。
可下一瞬,在他收敛了戾气,眼眸弯起好看的弧度,扯唇冲她微笑后。
她再次沦陷。
只记得那天,祁念笑伸臂按她入怀,用力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随后,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含情欲,不含挑逗,仅有脉脉温情,又夹杂着些许眷恋与不舍。仿佛疲惫的旅人终于望见归乡之路,仿佛迷航的小船终于寻到了佛塔的光。
这个吻纯粹而美好。柔软的唇细细辗转,不深不浅,内敛克制,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怜惜珍宝。
手掌捧起她的脸,指腹拭去她的泪痕。
“原谅我。”他哑着嗓音,缓缓启唇。
彼时的祁寒尚且不知,这一句短促的“原谅我”,这低喃的三个字,藏着多少不可表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