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可能?!”双唇颤抖得厉害,祁寒险些打翻手里的碗。“李大人即将告老还乡,圣汗也有让他安度晚年之意——李大人早就想退出庙堂争斗的漩涡了,是谁在陷害他!”
“还能是谁?”霁宁忿忿道,“薛兀迭尔和桑戈啊!他们封锁了皇宫,也封锁了枢密院,简直无法无天!”
祁寒揪紧了裙裾,额前冷汗涔涔。
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哽咽问道。
“圣汗龙体,究竟怎样了?我在太医院听闻,眼下只有国师和几位元医才能见到圣上——可是真的?”
霁宁握拳,气不打一出来:“是这样!连我也被阻拦在了大明殿外——薛兀迭尔这狗贼,仗着有圣谕,几乎把天下都攥在手中了——我真怕他对皇爷爷做出什么!”
祁寒蹙眉,插道:“晋王能够容忍国师如此猖獗?”
从上次的济逊宴上,她就发现,晋王与国师亦是针锋相对。且依晋王性情,根本不可能留着这么一个危害朝政的祸患。
“坏就坏在,我大哥前阵子奉旨驻守漠北和林,无诏不得归京啊!”
霁宁一拍膝盖。
“北安王那木罕薨了,漠北无首,我大哥就去接替了叔父的职位,统领四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国土——他现在,根本回不来!”
所以,国师这次伸出魔爪,是挑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时期。
整个大都城,竟没有能牵制他的人了?
“要不……我们改日去成王府,找我三哥商量?”霁宁提道。
祁寒摇头,“晋王被圣汗授了一等兽纽金印,是一等亲王,本就深贵权重,又有不可小觑的声望和势力,若他在,自然能威慑住国师,”
“但成王,无甚军功或资历,是个难以服众的三等‘光头’亲王。国师不反过来威胁他,都不错了……”
祁寒将碗放在小桌上,闭了眼,双手摁着疼痛的太阳穴。
霁宁拧着眉,想了想,默默在心底赞同了祁寒的话。
马车拐过一个街角,缓缓停了下来。
祁寒掀开帘子,看到欢儿与连柒就站在祁府马车旁,在这路口焦急等待着。
“姑娘,你可还好?我们好生担心……”欢儿一见她,就开始抹眼泪。
连柒走上前,扶着祁寒下了马车,凑在她耳旁轻声道:“昨夜姑娘未归,我和欢儿去寻祁大人,始知他也出了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枫芒来寻我,说姑娘被关押进了刑部,让我们赶紧去公主府,求霁宁公主庇护接应……”
马车上,霁宁掀起帘布探出脑袋,压低嗓音道:“祁寒,不如你们随我回去吧?万一国师再想对你不利,也总该寻不到空子,忌惮三分。你来我这里,我能保护你。”
祁寒回眸,下意识道:“已给殿下添了许多麻烦,怎好再叨扰……眼下还是先回祁府罢,我有些担心我长兄,有太多事想等他回来问问清楚……”
“你长兄还被困在枢密院,回不了祁家,”霁宁叹息一声,坚持道:“左右如今事态危险,你回去了也是一个人,没个护你的,教人如何放心?就来我府上短住些时日吧——有我罩着,不怕国师来欺!”
祁寒沉默着垂下眼帘,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同意了霁宁的提议。
她再次登上了公主的马车。欢儿与连柒也驾着祁府的车,跟随离去。
不远处,幽暗的深巷里,有双眼睛盯了许久。
枫芒一身夜行衣,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确认祁寒进了公主府后,她轻轻一跃而起,踏着屋顶砖瓦,再次融入黑漆漆的夜色里。
……
四更天,枢密院,副使屋室外。
“什么人?干什么的?”守卫的兵卒抽刀拦住了小厮,目光充满了审视。
“小的来给祁大人送饭食。”小厮躬着身子,低眉顺目地说。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纳闷地问:“大半夜送什么饭?”
小厮道:“祁大人已两日未进水米,上头也怕将事情弄得难看,才命小的赶紧送水和吃食来。”
监视归监视,若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守卫半信半疑。
“拿来,我们检查过了你再送进去。”
只见那托盘上摆了一烛台,两叠青菜,一碗米粥,一壶清水,甚是简单。
守卫拿起筷子一通拨搅,确认饭菜里无异样。
“等等,还得搜一搜他身上吧?可别带进去什么东西……”
另一个守卫提醒道。
国师和桑戈大人曾千叮咛万嘱咐,严令不能让外界与祁副使有一丝相联系的机会。万一这小厮是细作,假借送饭的名义,暗中传递密信、坏了上头的事儿,那他俩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他们将那小厮上上下下仔细搜查了一番,发现他的确没携带什么。
“不行,不能放人进去,”守卫还是不放心,“托盘给我,我去送。”
屋内,祁念笑正坐在桌前,闭目凝神。
守卫将托盘放在他面前,谨慎地观察他的反应。
祁念笑缓缓睁开眼。
相较于白天,他的面容更显得憔悴了,眼下微青,胡茬杂乱。
守卫没说什么。他退了出去,随手关了门,继续守在外头。
祁念笑望着被搅乱的饭菜,没动筷子。
瞟了一眼门口,确认门已关严。
吹熄了托盘上那盏不起眼的灯烛。
他拔下烧得短短的蜡烛,从桌匣里摸出一把小刀,飞快地切割起来。
没过多久,蜡的碎屑落满桌面,附着在烛芯的东西也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小截被卷得细细的字条,卷起来就跟烛芯差不多细。
展开后,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安。”
祁念笑迅速烧掉了纸条,又将蜡烛的残屑处理干净。
几天以来,如遭凌迟,只有这一刻,他总算得以从苦闷中稍稍解脱。
一个“安”字,说明祁寒已被平安接至公主府。
她安,便好。
还好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