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李庭又拉着祁念笑要与他比剑。
“你我二人许久未过招,让为师看看你的功夫可有长进。”
几回合下来,李庭先放下兵器回了坐席,连连摆手感叹“廉颇老矣”。
留祁念笑一人在庭院内,持剑舞出一整套剑谱,剑风如长虹,意气风发。
“时间过得真快啊,跟匹千里马似的,跑起来就没个消停,”李庭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地望着庭院里祁念笑独自舞剑的身影。“好像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当初那个——也就到我肩头的毛小子,已长成玉树临风的俊公子,成了如今……雷厉风行的枢密副使了。”
李夫人在一旁笑得和蔼,一手搭在李庭肩上:“念笑与你相识,也有十几年了罢?”
“是了,我那时奉旨去漠北征讨叛王,任管军总管,在和林待了一年,也就在那一年,我寻营时碰见了念笑。”
李庭的面容和话语里,都充满了岁月蹉跎的沧桑感,但提起往事,却好像在他的眼眸中注入了一抹光亮,显得他此刻神采奕奕。
……
李庭在漠北军中巡视,正撞见一伙兵士欺凌一个汉人模样的少年。
他身为将领,本就有责任肃清军内风气,又对汉人带着些许同情,于是立刻驱走寻衅的兵士,并命手下惩处滋事之人。
正欲转身离去,却见那少年擦干嘴角的血丝,颤巍巍站起身,冲他恭敬一拜,随即仰头望天——明明双眸血红,却咬紧牙关,绷紧下颌,忍着不让眼中闪烁的泪溢出眼眶。
他对这少年人生出些许好奇。
“你不哭吗?”
“从不。”少年捏紧拳头,僵硬道。
“为什么。”李庭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扫视。
他至今都还记得,彼时少年的回答,冷静,淡漠,全然不似那年纪该说出来的话。
“眼泪是无能者的示弱,挽回不了任何。”
字字坚毅。
李庭将少年收入麾下,教习他兵法谋略,教他十八般武艺,默许他称自己一声“恩师”。
再后来,看着这个名叫祁念笑的少年在对阵海都的战役里崭露头角,看着他慢慢证明了被埋没的才能,用大大小小的胜仗来服众。他耀眼地活着,是对曾经寻衅凌辱过他的人最漂亮的反击。
最后看着他,成为了如今枢密院最高的长官,统领天下兵马征戍。
仍不忘本,衷心拥护着与他本似一面之旧的李庭。
一句恩师,十年爱戴。
……
李庭回忆着过去,抚掌笑道。
“那时我便觉得,念笑这孩子,身上总带着一股韧劲儿。他有傲气,不认输,却也懂得蛰伏反击的道理,该忍着的时候就做小伏低、咬牙忍着;他心思细腻,头脑比同龄人都要缜密太多。这样的秉性,只要加以正确引导,定能成材成器,不然,也可能误入歧途。”
“我虽只在漠北待了一年,也只教导了念笑一年,之后一别就是许久。多年后再重逢,他仍敬称我一声恩师,也做出了一番事业,当真令我欣慰不已,就觉得啊,从前的心血没有白费,没有白认了这个门生。”
李庭饮了一口酒,缓缓道,“我曾教他鬼谷子的捭阖之术,归结到底,就是趋利避害,这也是后来我们在汴梁时,原本应对叛军的对策。”
祁寒颔首。她曾誊写过《鬼谷子》,自然也明白,“捭阖”二字指的是门的开关,也是用兵做人之道。
只听李庭继续说着:“门的存在,不仅用来进出,它能把自家粮食与珍宝关进门内,也能把风雨和盗贼关在门外。若‘捭阖’得不好,令自己门户大开,只会一败涂地;‘闭’时守紧门户,韬光养晦,才能度过难关。人心里,当有一扇这样的门,知道把什么留在门内、把什么关在门外,知道什么时候该闭锁自守。”
李庭语气平和,淡淡地笑了起来。
“念笑是我的得意门生。我和夫人没有子嗣,这些年来,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们就拿念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盼着他好,盼着他安,盼着——他尽快立业成家,儿女承膝绕欢,我们也好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