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世?”祁寒蹙眉。
下一瞬,祁涟的话再次令她目眦欲裂。
“你是太医颜敬翊之女。十几年前,你父亲被诬陷成害死太子的罪犯,举家抄斩。颜太医曾予我有恩,于是那日我提前获悉了消息,想赶在官兵抵达前将颜太医的一双子女带走。”
——一家老小,几十口人,被严刑拷打、百般凌虐,有的脑袋咔嚓坠了地,有的落得个腰斩,肠子流出来了,气都还没断呢。整个刑场血淋淋的,阎王爷来了都得发怵……
——颜太医一生行善,最后竟被活生生剐死……
“可当我赶到颜家,官府的人也到了。一片混乱中,你那年长你几岁的兄长将你托付到我手里,让我带着你快点离开,他自己则折返回去,手握砍柴刀,拼命抵挡官兵,为我和你拖延了些许时间。”
——书礼那孩子,命忒苦了,处斩前病死在牢里,直接教人给扔到乱葬岗去了。
“你那时只有三四岁,后来我带你隐居在临安,你发了一场高烧,失去了记忆。”
祁寒捂着心口,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溺毙在汪洋大海中。
“你的身份,是一颗随时会炸开的雷。你父亲的冤情不会被平反,若教当初陷害他的人知晓了你的存在,只会将你灭口。”
她呆愣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今日接受了太多震惊的消息,已远远超过了她的承受力。
她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从何处来,何处是归宿,可当她真真切切听到这一切,听到自己悲惨的家世被当成故事讲述出来,那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还有血液里、骨子里隐隐折磨着她的疼痛感,都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
半晌,祁涟闭上眼,撑着额头道:“漠西,你是一定要去吗?”
祁寒总算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坚定地答:“是。”
“为了祁念笑?”祁涟尾音上扬。
“为了肃清鼠疫,救治十万将士的性命,让他们平安归家。”祁寒话音微顿,眸光闪烁,却也坦然道:“也为了……救他脱离绝境。”
她承认自己存了私心,但这份私心,并不该成为让她难以启齿的心虚之事。
身为医者,她不忍看十万人命惨死于鼠疫。
而身为他的恋人,她甘愿为了他身犯险境。
二者并不矛盾,所以没什么好心虚的。
“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相待。你既与他心生隔阂,也与他断了情愫,为什么还要回头……”祁涟疲惫地抬眼望她,“你又怎知,摆在你前方的不是火坑与炼狱?”
祁寒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目光清平如水。
“他不是个为爱痴狂、冲昏头脑的人;他习惯权衡利弊,本就堪称理智之最。偏偏是这样的他,却甘愿抛下自己的一切、不管不顾地奔向我,一次又一次。他既敢为我舍生赴死,便也值得我奋不顾身。”
话毕,祁寒转身朝着门外径自走去,也不理会祁涟复杂的神色。
“这世上,只有我才有资格说他值不值得。”
一缕温煦的阳光洒在她眼睫上,她牵起嘴角,淡淡道。
“而我一再再回头,一次次奔向的,绝非深渊泥淖。”
我之所奔赴,是天上的月亮,抬首就能望见的月亮,是那缠绵低洄、流泻的月光,是大雪漫天时与之相映的月晕,是浩瀚璀璨的星汉,是这人世间最浪漫磅礴的诗篇,是我一场绮丽的幻梦。
他是祁念笑,是我的羁绊,我的眷属,是我第一眼便认定的如意郎君。
是我的万劫之也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