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从正厅出来,信步穿过庭院。
“寒姑娘,”身后有道声音蓦地叫住她。
祁寒应声回头,只见连陆背靠着廊柱,抱臂胸前,缓缓从廊下阴影里走出来。
早在祁寒今日回府时,她便叫枫芒前去告知连陆,让他们准备随行漠西,负责派送粮草与药材。现在碰上他在这里等着,祁寒倒也没多心。
连陆走近她眼前,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漠西,你是一定要去吗?”他看上去郁郁寡欢,垂眉耷眼的。
这是祁寒第二次听到同样的问话。
“是啊。”她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烦乱,干脆地答道。
“为了祁念笑?”连陆没有用敬称,反而郁郁地闷声问她。
祁寒蹙眉,愈发觉得纳闷儿。
“他深陷绝境,我终究做不到不管不顾。”她勉强笑了笑,“他需要我。”
连陆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毫不掩饰眸中浓重的失望和怒色。
“请恕属下无法陪同。”他的态度出奇地反常,冷淡道:“路途劳顿,不如带上连柒连玖,她们身为女子,更能仔细照料好您,不是吗?”
“可,连柒替我去采购铁皮石斛了,”祁寒有些讶异,“我此番去漠西,须携许多药草。若只有我、枫芒、连玖三人运送,恐怕还是有些吃力。”
“连拾是祁副使的得力手下,更得信任,也理该他去分担。”连陆很快收敛了诡异的神色,重归面无表情,“属下留在大都,替您照看灵枢堂。”
他朝祁寒简单行了礼,低着头转身离去。
祁寒心头疑云密布。
她不由得警惕地打量起连陆的背影,过往的记忆片段飞快地闪回脑中。
连陆最近的一些举动,太反常了。
先是闷声不响地向祁涟告状,致使她与祁念笑离心;而后又是如今这样,问了太多奇怪的话,又决然拒绝与她同行治疫。
连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虽寡言寡欢,却素来心善,与她齐心协力救治病患。
此人似乎格外厌恶祁念笑。
祁寒又想起,连陆曾透露过他的家世。
他原本是名镖师,常年护送商队跋涉。出发前,家中团圆和睦,可归来时,兄长含冤暴毙,身怀六甲的嫂嫂闻询悲恸,一尸两命,年迈的老母亲也死在了声讨公道的路上……
“连陆——”祁寒高声唤他。
男人背影顿住,微微侧耳。
远远的,他听到祁寒平静问道。
“记得你曾说,令兄生前在军中担任弩兵,却突遭横祸枉死他乡,”她的声线清冽如昔,教人分辨不出情绪,“不是战死沙场,是含冤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姑娘想问什么?”连陆猝然转过身,眼底翻涌着道不明的酸涩与痛苦。
“劳烦你将令兄名姓告知于我,还有,他隶属哪只军队,”他看到祁寒目露真诚,一字字道:“祁大人已是枢密副使,掌天下军马征戍。我想,他一定有法子伸张正义,为令兄讨回这个公道。”
连陆攥着发抖的双拳,紧抿嘴唇,口中几乎要将牙根咬碎。
“不需要!”他眼里布满血丝,其中闪过一丝复杂。
虽然相隔甚远,他看不清祁寒的表情,却能明显感受到,她此刻的思绪也是混乱无比。
“你兄长,可曾……随军去过阿尔泰山?”她的话音多了几分急切,似是想问却又不敢问,似是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连陆懵然。
“没有。”这倒是实话。
祁寒缓缓舒了一口气,好像顿时心安了许多。
她也不知自己在隐隐担忧什么。
“姑娘若无旁事,属下先告退了。”连陆漠然转身,抛下一句话:“还请姑娘遵守我们先前的约定。我的身世,我家人的冤情,烦请不要告知任何人。属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