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殿内,祁寒长跪在阶下,恳请皇帝往漠西派遣援兵。
却是被当头泼了桶冷水。
“中书省的大臣们屡次上奏谏言,在瘟疫平息前,朝中不能拨兵马,否则若被传染此疾,便是让将士们白白送死。”圣汗沉声道。
祁寒闻言,紧紧攥着发抖的双手,指甲都要掐进了肉里。
中书省?想也知道是国师的指使。
会不会这场瘟疫本身便与国师有关?既能让北境军在敌人面前不战而溃,又令援兵人心惶惶、望而却步,最后,祁念笑只有困死孤城这唯一的结局。
若真是国师的计划,其歹毒与冷血简直禽兽不如!
不论如何,祁寒都明白,自己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想到破局之解。
“圣汗,若臣女愿先行前去治瘟呢?”祁寒拱手端与肩平齐,郑重道,“臣女已获得治疗鼠疫的良方,正在筹备药材,愿亲自运送到别失八里,为北境军诊治。恳请圣汗赐予通关令牌或文碟,准许臣女带家丁数名,一同前往漠西。”
“你自请前往别失八里,为北境军治疫?”圣汗眯起眼,有些沉了脸色:“祁医官,你可知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荒唐冒险?”
荒唐吗?祁寒想。
或许吧。
这是个冲动的决定,是她用命在冒险,可旁人又怎知,这样的冲动没经过深思熟虑呢?旁人又怎知,她全部勇气与底气的来源,存在于哪里呢……
“没有军队护送,这一路上注定危险重重,敌人只会比你更熟悉地貌,”皇帝眉头紧锁,几乎是呵斥道:“况且,如果没能治好瘟疫,重责如千钧,你担得起吗?”
满朝没有任何人敢冒这个险,她却如此轻飘飘地接下这个烂摊子。
“祁医官,你可考虑清楚后果!”圣汗声历言重,满目怀疑。
一旦她将治疗瘟疫的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便是与十万北境军的生死连到了一起,与之共存亡。治好瘟疫的希冀十分渺茫。如果她失败了,要么是与北境军一同病死在荒凉的大漠中,要么侥幸活着回到朝廷,也定然要被追责问斩。
她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祁寒短暂地默了一瞬。
她不是不怕死。
但这场殊死之搏,她偏要往前闯,哪怕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回圣汗,臣女清楚。”
祁寒仍端着双臂,腰身挺直,无比坚定道。
“我以我项上人头作担保,必克此疫,助北境军凯旋大都。”
字字铮铮,毫无怯懦,清冽的声线回荡在空旷的黄金殿内。
此刻,她赌上了性命,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如若治疫失败,纵是死路一条,她也愿坦然接受。这个“军令状”,她既敢立,便是无怨无悔,绝不退缩。
她在以命换命,用自己存活的一线机会,换取祁念笑、乃至整个北境军存活的机会。
圣汗盯了祁寒片刻,忽然抚掌而笑。
“朕早就该想到,当年啊,祁副使怒发冲冠、独闯汴梁,为的就是你这么个小丫头。如今你亦敢远赴大漠,对抗一场绝境。你二人的情义,当真轰轰烈烈。”
祁寒微愣,没想到皇帝竟也会如此揶揄打趣,既摸不清他的意图,便规规矩矩地行礼,只道:“让圣汗见笑了。”
帝王笑过,眸光却渐渐浑沌迷蒙,神色也越发萧条落寂。
“朕恍惚忆起,年轻时南征北战,有一回与敌人交战得难解难分,被困孤城,乏粮草,少兵马,四下无援。我的妻子察宓,二话不说便披甲上阵,携带援军和粮草,奔我而来。”
察宓皇后,是圣汗早薨的结发妻,不是继后南宓。
“当我看见马背上的她,那一刻,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天是蓝的,风是柔的,太阳是暖的,青草是香的,她就那么出现在我眼前……”
年迈的圣汗背倚金座,此刻似是深陷在遥远的旧忆里,眼角微微闪烁着光亮,虽仍带着帝王固有的威严与沉静,祁寒却从他神色中瞧见了,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也是在这时,她蓦地明白,原来刻骨铭心般的深爱,本身便是能跨越一切险阻的鹊桥,银河能横渡,隔岸亦能奔赴。
“祁医官,大胆地去吧,京师等你们的捷报。”
高高的金座上,圣汗缓缓开口。
“朕准许你以朝廷的名义支援漠西,若有什么药材紧缺,只管报给太医院。至于通关的路证,朕随后派人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