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倏然落到她发髻上,祁念笑僵住了。
她头戴一只寻常普通的花卉样式镏金银钗。
不是碧玉簪。
不是他们的碧海青天。
他原本以为,即便她与他赌气,故意归还了其余东西,但至少,她还留着簪子。
他曾心存一丝卑微的期待,只要她还戴着这簪子,他们的情意便仍同往日一般牢固而不可破,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信任便不会分崩离析。
可她不再戴碧海青天了。
心口犹如刀绞,每一口呼吸都似凌迟,祁念笑默默垂下了眼帘。
祁寒将他手腕翻转,轻搭在软垫上,探指为他把脉。
她指尖冰凉,才触及到他腕间脉搏,他滚烫的身体便绷紧得像是拉满的弓弦。
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祁念笑紧紧闭住眼眸,眉心皱拧成死结,肩背与手臂都在发颤。
望着他这副隐忍痛苦的神色,祁寒心底一抽一抽地疼。
她拉过他的小臂为他施针,动作万分轻柔,生怕给他多添一份痛楚,然而嘴上仍旧不依不饶,低声贬损道:“难受?难受也给我忍着。谁让你祁大人色胆包天敢去夜会公主?你若不去见她,国师的诡计自然不会得逞。”
“你以为,我为何去见她?”他压抑着颤抖说。
“谁知道呢,”她嗤之以鼻,嘟囔道,“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啊,怎么不顺水推舟真和公主发生点什么呢?那不是正中你下怀嘛,想攀高枝儿的祁凤凰?”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你,还是这样想我的?”
她心头一窒,忙在桌下掐拧自己的手背,故作漠然。
“与你相关的物件,我悉数归还了,如此,你还不明白我何意?祁大人几时愚钝至此了?”
“你要与我……划清界限?”他艰涩问道。
祁寒闻言,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两日与他冷战,她脑子里也很乱,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同他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她当真能舍得吗?她当真能忍心吗?
便在她迟疑停顿的短暂时刻,祁念笑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激烈。
“你明明说过,”他满眼猩红,口中低喃着,“你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我,你说过,要与我同进退,共赴风雪……为什么,为什么……”
“我同样也说过,只要你不违背本心,不触及底线!”祁寒烦躁,握拳轻砸了一下桌面。
各种情绪翻滚着,淤堵在祁念笑的胸口:“就因为我那些过往,就因为那些逼不得已的下策,你就要否定现在的我,否定我们的山盟海誓,否定我对你的坚定不渝,否定我的一切吗!”
“你让我拿什么信你。”祁寒反问。
他定定地凝望她,喉间发出嘶哑的低吼,一字一顿道。
“难道你非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吗?!”
“那真难为你了,狼心与狗肺,谁乐意看谁看!”她冷哼一声,赌气地詈骂道。
话才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祁念笑从前做过的事,纵然昧良心、很是缺德,但也确如他所言,都是生死存亡之际的下策。他是利用了人情世故,却也并未越界。
而他对她的心,更是日月可证,天地可鉴。
她有什么立场斥责他从前的无奈。
更何况,眼前人是她深爱的男人,是曾无数次舍命护她之人。
祁寒有些后悔自己说话这么难听,正想再找补回来,然而一抬首,意外地对上他那渐深的眸光。
饱含着贪婪,渴望,压抑,怨怒,还有某种令她生畏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