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二十八年夏,汴梁官商勾结、恶贯满盈的罪行终于曝露于世。
祁念笑并未将证据传信呈至大都元庭。
他的行动不露声色,连身边的士卒都未透露半点风声。
他先是暗中从汴梁同知府邸救出了被软禁的公输甲,然后迅速返回大都。
等到觐见皇帝时,人人都以为祁念笑只是按例汇报战事,他却直接带着公输甲和密信来到了大明殿,当堂告禀,将汴梁赈济的真相披露出来。
证据板上钉钉,证人义正严辞。
皇帝盛怒,下令严惩汴梁府官员,诛杀相关奸佞,又派成王亲自携粮前往赈灾。
只是,祁念笑隐瞒了献祭仪式与金乌假面人。
在他意料之中,汴梁府的同知与达鲁花赤,也坚称没有幕后主使,全是他二人利欲熏心、大发国难财。
真相里的真相,就这么被遮掩了过去。
并非祁念笑不想击溃幕后之人,而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己方暂且没有扳倒对方的能力与底气。如果坚持深究下去,恐怕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穷寇勿迫”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
此外,因着祁念笑斩杀叛军、镇压起义有功,遂拜为镇国大统领、枢密副使,其副将察罕的官秩亦随之而升。
祁念笑成为了元朝开国以来,枢密院里第一位色目人二品官。
满朝哗然。
……
从枢密院出来后,祁念笑没有坐上祁府的马车,而是提议步行归家。
不知为何,他心中畅顺了许多,连步子都变得轻快了。
察罕与他一道同行,一路上谈天说地,拉闲散闷。
聊到朝中事,察罕还是有些不解,祁念笑为何大费周章地救出公输甲,还带着他面觐圣汗?明明传信便能速速通禀,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祁念笑眉心压低,无奈解释道:“此事不能经多人转手。如果通过层层级级的通传,那位始作俑者必然从中作梗,且不说他遮天蔽日,将消息拦截下来,怕是要动用权力将知情者赶尽杀绝。我只有带着齐全的证据链,直面圣汗,才能给敌人当头一击。”
察罕心中有了论断,吃惊地说:“能遮圣汗耳目的……莫非是……”
“是国师,”祁念笑冷声道,“我早知是他。”
察罕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可是国师现如今独揽大权,都能只手遮天了,您这么明摆着跟他对着干,万一他再报复回来……”
“就算我不有所动作,他什么时候放过我了?”祁念笑阴沉了脸色,“如今我折了他的爪牙,也是想让他瞧个清楚,明人不做暗事,光脚不怕穿鞋。”
察罕陷入深思:“说来也离谱,国师当年便死死揪住阿尔泰山战役不放。明明祁大人绝境反击,他却偏要诬告祁大人通敌。这么多年针锋相对,把朝廷格局搅成浑水,到现在还是不肯罢休,偏偏蛊惑了圣汗,献谗言揽大权,这个奸臣……”
他方提到阿尔泰山战役,祁念笑的眸光明显僵了僵。
阿尔泰山鏖战,阿勒台山谷,岱钦与十万兵士,血溅黄泉滩。
真相里的真相,也被深深掩埋,那是祁念笑无法面对、更无法揭露的……噩梦一场。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抵达祁府大门。
却见祁寒正站在门畔,似是在等祁念笑归来。
她的身影只一映入他眼帘,便令他心生暖意,方才心中所有的苦闷与压抑顿然烟消云散。
“在这里怵了多久?”祁念笑望向她,柔声道:“不知道的人,还当我祁府何时多了尊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