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眸似水,泪光盈盈,贝齿轻咬着下唇,我见犹怜;她望向他,眼神中有担忧,有自责,有委屈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情愫;虽有疲态显露,可她就站在他眼前,安然无恙地在他眼前,这比世间任何都能令他安心。
祁念笑有些恍惚。
察罕告退出去。
祁寒快步走向祁念笑,鼻尖忽而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她猛地顿住脚步,不掩担忧道:“你受伤了?”
“没有,”他板正地坐在桌案前,低头浏览着公文,淡淡道,“才下战场,不曾清洗,身上都是浊气,你坐远些。”
祁寒却没理会他最后半句话,径自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满目眷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探手过来,宽袖随着动作微微滑下,细白的玉臂露出一小截。
“帐内闷热。”他身子一僵,却也没有躲开,任由她轻轻拭去他额前的冷汗,心中甚至漾起了一丝愉悦。
喉结滚动,祁念笑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她的眼眸明亮透净,仿佛能将他所有不齿的小心思拆穿。
“连柒那边,你毋需担心。”他忽然开口,“早在为你寻马车的那天,我便给祁府传了信,算算时日,枫芒等人快马加鞭,如今也该到附近了。解救连柒,交给连卫们即可,你安心随我回大都。”
祁寒闷闷地“嗯”了一声。
“当初为何,不直接将连柒被困之事告知枫芒?她是连卫总领,交给她处置,总归稳妥些。”祁念笑问。
祁寒扭捏地嘟囔了一句:“你也知我同枫芒不和已久,如此重要的事,我当然要亲力亲为,谁能料她会不会搞出幺蛾子。”
还挺记仇的,祁念笑尴尬地咳嗽两声。
两人又静坐了片刻。
祁念笑见她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可还有事同我讲?”
“确是有事要与你商议,”祁寒纠结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密函,“此事重大,我不知该找谁求助了,但又怕连累到你。”
祁念笑凝眸展开密信,越看越震惊。
“你从哪里拿到的?”
祁寒于是将前几天发生的所有事如实告诉了祁念笑。
她从目睹官府验粥说起,简略地带过与逐世的偶遇。
当说到夜宿公输木坊时,祁念笑突然生硬地打断了她的叙述。
“公输甲家,有几个房间?”
祁寒哪里听不懂他话中之话?
“自是……分房睡的……”不知怎的,她甫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凤眸,便有些心虚。
他半信半疑地眯起眸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祁寒又说起汴梁同知软禁公输甲,她与逐世一起去府尹府邸寻找证据,不料误打误撞碰上了金乌假面人的献祭仪式。
“祭坛?”祁念笑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有人利用旱灾造成的亡灵,献祭作法?”
“对了!那些死士们,正是当初在仙音阁里偷袭你的那伙人!”祁寒顿觉后脊发麻,细思极恐,“细细想来,开坛作法者,定是朝中某位权臣,他是操纵怀王的主谋,亦是明里暗里针对你的幕后黑手……汴梁府的同知和达鲁花赤,都对他惟命是从,而且他更是说过,不久之后,汴梁城内还会死更多人——会不会是指——叛军屠城?”
祁念笑握着密函的手微微一颤。
“你猜到是谁了?”祁寒忙睁大眼睛问道。
祁念笑沉默了一瞬,淡定答曰:“没有。”
祁寒歪了歪头,不疑有他,继续说起她和逐世被死士追杀至山林,不得不在岩洞内心惊胆战地躲过一夜。
祁念笑却突然将眉头皱得老高:“你同那琴师一共待了两个晚上?”
“都是形势所迫,”祁寒暗自腹诽,他怎么总将那些有的没得单拎出来当重点?
“若无逐世公子相护,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你现在,便看不到我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了。”
祁念笑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地贬损道:“孤男寡女,你就不怕他真对你做点什么?你怎知他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祁寒气恼地反驳:“他才不是那种人!况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命悬一线,哪有你想的那么——你莫乱揣测了!”
祁念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是呢,他对你可是舍身相护、拼死相救呢,我哪还敢说他半点不是。”
祁寒蹙眉瞠目,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启齿道:“怎么阴阳怪气的……”
祁念笑本想再说点什么,却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自后背传来。
他心下一沉,知道是伤口又崩裂开来。
额间再次有冷汗溢出,背脊的肌肉因痛楚而一阵收缩,他甚至能感受到汩汩脓血迅速洇湿了层层纱布。
“你先回去罢,我有公务要忙。”祁念笑闭了闭眼,努力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状。
她却执拗道:“你身子可有不适?我先为你诊脉——”
“不用。”他轻轻推开她探过来的手,语气生硬道:“回去罢。”
祁寒皱眉,见他肌肉紧绷,深知他这副模样太不寻常,二话不说便想拉开他的衣袍一探究竟。
“出去!”他一急眼,竟是凶巴巴呵令道。
话才说出口,他便后悔不迭。
她呆呆地望着他,眼底有水雾凝聚。
“好,我出去。”她只安静了一瞬,便垂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