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既毕,赢得满堂喝彩,知鸢款款欠身。
台下,数名小厮端捧着木托盘,垂首碎步穿行于酒桌间;托盘上放有金绢花和绒绢花,售价分别是百两与十两,似乎是用作打赏;不断有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儿买下绒绢纸花,起着哄向高台掷去,言行轻佻放荡。
乍一看,花雨纷飞,漫天落红。
台上,管弦丝竹再次奏响,知鸢一袭百花纹云缎曳地长裙,莲步翩跹。银纱水袖薄如蝉翼,随着她的一次次挥臂飞扬如瀑,柔中自有坚。
知鸢和歌而舞,朱唇轻启,念词宛若天籁,神情却孑然寥落。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蝶恋花》,这是晏殊作的悼亡词,”祁寒托腮聆听,颇为讶然道:“知鸢吟唱此曲时,缘何满面神伤,仿若当真与谁相隔银河一般?”
便在此时,台下有个青年招手唤来小厮。不假思索般,他自怀中平静地掏出一锭黄金,稳稳放在了木托盘上。
四下哗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来。
莫说是金花绒花了,这锭黄金足以买下半座烟柳楼。
此人一身武袍装束,敦默寡言,虽不显山露水,然而周身的气宇却昭彰着其煊赫的身份,想必是哪位世家贵公子。他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倒教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
男子面沉如海,再次探手,却只是从托盘中捻起了一支金绢花。
然而,他并未像众人一样轻浮,没有甩手将绢花扔到台上,反则颇为小心地捧着手中物,垂首半晌。
沉吟片刻后,男人适才缓缓站起身,朝着知鸢的方向走去,步履矫稳坚定。
他仰望着知鸢,一语不发,然后轻轻捧起了手中的金花,像是在虔诚地献出什么。
知鸢霎时怔愣,眸中似有水雾升盈,却是飞快地垂下眼帘,掩饰着满心慌乱。
她慢慢俯身,颤抖着伸出柔荑,将那金绢花接过。
男子仍久久伫立台下,目光紧紧追随知鸢;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丰神俊朗,俨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瞧便知这是位贵族麟子;一双眼眸漆黑深沉,方才在远处观舞时,还携带着冰冷的寒气,此刻竟如沐春风般,多了三四分柔和。
远远的,祁念笑亦看清了此人面目,却是心下一荡,脱口而出道。
“赫楚?”他诧然拧眉,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
祁寒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那是谁?”她扭头便问。
“他是开国元老伯颜之子,与我同在枢密院任职,同为秩正三品。只不过,我归属宿卫军,掌右卫扈从,他则隶属隆镇卫亲军都指挥使司。”
这一长串名称听得祁寒头大,也没记下来个大概。
“你同他也有龃龉?”祁寒见他神情紧绷,便狐疑着挑眉问道。
“是吧。”祁念笑面色冷僵,干巴巴道。
知鸢自打收下赫楚的金绢花,便再难掩眸中的忧伤。她仍作舞翩跹,却是无比的失魂落魄,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形单薄飘摇。
“知鸢还真是遭了孽缘。”身旁,鲤书再次仰头灌酒,饮壶而酌。“这可是她迈不过去的情劫啊……”
“此话怎讲?”祁寒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