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一报还一报。
很多年后,祁念笑才明白了这句话,却早已无力挽回任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人在什么境遇下,过往云烟都会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
此般幻象,在祁念笑短暂的二十几载年华里,早已体会过不知多少回。
——在很多年前的阿尔泰山,岱钦惨死在他眼前的那一刻。
大雪漫天,岱钦的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落在洁白的雪地里,淅淅沥沥,像腊月底凄美的落梅,殷红刺目。
——还有如今的宫城内,他与右卫军羊入虎口的这一刻。
大雨倾盆,密集的箭从四面八方袭来,穿透他不着寸甲的胸膛,痛意刺骨,他恍惚觉得自己像陷阱里的困兽,任人宰割。
如果说,先前怀王的所有敌对都是阴谋,那么如此一招,实为卑鄙的“阳谋”。
圣汗病重昏厥,然而怀王封锁了此消息,以皇帝的名义传召,命祁念笑屯田归来后直接面圣,名曰“拟恢复其右卫职权”。祁念笑虽怀疑其中暗藏玄机,但君命不可违,何况他料定怀王不敢在宫内对他下手。
可他显然低估了人性之恶。
才迈入崇天门,他们便被黑压压的怯薛军包围起来。怯薛长傲慢无礼,强行羁押了右卫军的兵器,坚持要求他们卸甲,理由是,圣汗尚未正式恢复他们巡守皇城的职务,此为皇宫安危作考量。
然而来到月华门前,却见一众工匠正在进行修缮。横横竖竖的支架拔地而起,拦堵了偏门,任谁都无法通过。
工匠先是致歉,又言说此番修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还请祁念笑等人从正门而入。
正门名为大明门,只可容天子通过。若祁念笑当真率领部下由此而入,便如同将自己架在火上烤。虽然工匠再三担保,若落人口舌,他定会出来作证。
但祁念笑无论如何都不会从大明门入宫。
他几乎敢笃定,假使今日他踏过那道门,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怀王定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控告他“藐视皇威”、“大不敬”。
他自然得留个心眼儿。
工匠劝不动他,于是提议道,偏门走不了,正门不敢走,何不从左右两侧的鼓楼入宫?想必驻守的官兵都认识祁大人,不会不放行。
直到现在,祁念笑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一步步都是怀王设的圈套。
在鼓楼等待他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怀王那埋伏好的幕僚们。
乌云翻滚,狂风呼啸,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整座皇城笼罩在薄雾里;右卫军的布衣被雨水濡染湿透,雨水糊住了眼睛,艰难睁开后,但见鼓楼高处满布弓箭手;密密麻麻的利箭飞射而来,耳边哀嚎连绵,地上的水洼渐渐染成了鲜红……
倒下的那一刻,祁念笑脑中有个声音盘旋不散。
如果他当真命绝于此。
祁寒该怎么办?
他还不曾同她和好。
她还在等他回家。
眼前一片浮光掠影,祁念笑恍惚发觉,自己的过往不断闪现眼前,一幕一幕,万分扎眼。
……
也是这样的一个暴雨天,他也是倒在一滩血水洼里。
双手被人用脚狠狠碾过,指骨早就断裂了;三五个元族壮汉对他拳打脚踢,一下接一下地重击在他的肚腹、背脊、面颊;有人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地扇着他巴掌,直到他鼻青脸肿也不肯收手;有人哄笑着扒下他的裤子……
这段记忆,是祁念笑最屈辱的一段记忆。
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岁,初入军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