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祁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点苍斋内一片寂静。
解秋刚从房里出来,见到他回来,正要行礼,却被萧云祁抬手止住。
“少夫人呢?”
“已经歇着了。”
萧云祁挑眉:“这么早?”
“少夫人回来后便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过,晚上连饭也没吃。”
萧云祁皱眉:“去厨房让人备饭。”
屋内烛光昏黄,云初念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锦被紧密的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身段。
屋内的地龙烧的正旺,一室的温暖驱散了萧云祁身上的冷气,他脱下狐裘,轻手轻脚的靠近床边,刚拉起被子,人还没躺下去,云初念就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没睡着?”
云初念摇头:“你回来时就醒了。”
她浑浑噩噩的眯了一会儿,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正被梦境魇住时,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便也就醒了过来。
萧云祁让她将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手轻柔的抚摸着她乌黑柔亮的秀发:“你应当早些告诉我的。”
“你都知道了?”
“你都把人送到大理寺来了,我能不知道吗?”
云初念抿唇沉默了几秒才幽幽说:“我想亲自动手。”
萧云祁叹息一声:“那现在心情高兴一些了吗?”
云初念摇头,久久没有说话。
高兴吗?或许是吧,毕竟让陆婳付出应有的代价,给母亲报仇了。
可是,她的心里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空虚和寂寥。
无论多么畅快的复仇,都挽不回母亲的性命了。
她坐了起来,望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面露茫然。
萧云祁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在他的认知中,云初念永远是清醒冷静且强大的,她的情绪似乎永远不会被别人左右。
正因如此,此刻她表现出的脆弱和迷茫才让他的心拧成一团。
萧云祁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轻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抚:“想哭就哭吧。”
云初念其实并不想哭。
她甚至觉得自己大仇得报,应该仰天长笑才对。
但不知为何,当萧云祁这样说了之后,她就突然感到一阵鼻酸,仿佛那些憋在心里很多年的不解和怨憎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缺口,让她可以痛快的将其倾倒出来。
她将头埋了埋。
云初念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只有微微抽搐的肩膀暴露了她此刻情绪的脆弱。
萧云祁非常安静的陪着她,并未有多余的安抚,只沉默的做她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云初念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萧云祁的肩膀濡湿了一大片。
云初念赧然,不太自然的换了个话题:“你在外面吃饭没有?”
这么晚了,萧云祁自然是吃了的,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今日大理寺事情太多,忙的顾不上吃饭,你现在若是不想睡,就起来陪我吃吧。”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听到云初念终于通知传饭,解秋松了口气,心道还是世子爷厉害,这么快就劝好了少夫人。
吃饭时,萧云祁左右张望了半晌,然后才问:“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没见到她?”
“我让她去书院给云初阳传信了。这件事情他也有知情权,既已尘埃落定,就当派人去将真相告诉他。”
让其他人去她不放心,只能让南枝去。
“明日,我想去祭拜母亲。”
“应当的。我陪你去。”
“不用了,一来一回要耽搁一天的时间,京都近日事情繁多,你不必为了我耽搁公务。”
萧云祁面色凝重的摇头摇头:“你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正事,这怎么能算耽搁呢?况且……我们成亲多日,我理当去岳母墓前祭拜,让她也瞧瞧自己女儿找了个怎样优秀的夫婿。”
他的神色非常慎重,云初念看的鼻尖泛酸。
刚才好不容易才止下去的眼泪,这会儿好像又想流出来了。
她赶紧垂下眼眸,深呼吸几口才将泪意压下去,笑着说:“哪有自己夸自己的,真是不害臊。”
“我要是害臊,哪能这么快把你娶回家?这样想想,还是脸皮厚一些比较好。”
云初念脸一红,彻底被他带歪,完全忘记了先前那股怅然的情绪。
……
得知云初念要去祭拜母亲,云初阳第二天一大早也来了。
他眼眶发红肿胀,一看就是昨夜彻夜哭了很久的样子。
见到云初念,他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三姐姐……”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云初念温和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母亲被害一事已真相大白,我们应当高兴才是,你不必感到愧疚。”
云初阳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他没办法做到没有心理负担。
一是因为裴清芫是在生自己时被陆婳趁虚而入害死的。
二是因为……他曾真情实感的将陆婳当做是自己的母亲对待。
自出生起,他便没有母亲,陆婳为了讨好云远庭,所以对他处处呵护讨好,再加上有云悦薇两姐妹的陪伴,他曾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嫡亲的姐姐和早已亡故的母亲。
认贼作母……
只这一点,便让他羞愤欲丨死。
云初念如何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也曾怨怪过云初阳黑白不分,但后来也就释然了。
他才成长过程中,没有人正确引导他,才致使他做了一些糊涂事,这并不能怪他。
云初念知道这个道理,但这些事情如同缠绕的线团紧紧将他的心束缚在其中,只能靠他自己理清思绪,走出困境,不要钻牛角尖。
她也没办法帮助他。
她只是非常温柔的看着弟弟,告诉他:“你尚未降生时,母亲时常和我一起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闲坐,她会教我打漂亮的络子,也会稳如抚摸着肚子给你讲故事,也会和我一同畅想日后你会有怎样的前途。虽然那会儿母亲已经对云家上下都非常失望了,但无需质疑的是,她很爱你!她必定也是希望你能过的很好的。”
“甚至就连你的名字,也是由她亲自取的。初阳……她说她希望你的一生永远如同初生的太阳,朝气蓬勃,积极向上。”
云初阳的眼泪更加凶猛了。
好半晌后,他才囫囵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母亲期望的。”
云初念笑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由始至终,姐弟俩都没有提到云远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