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四起。
草原的夜晚,寂静却有序。
严阵以待的士兵,举着兵器,列阵游走在各处。
“都督!”
巡逻的士兵看到齐靖英后,立马站直身体,招呼的喊道。
齐靖英拎起手里的酒壶,示意他们小声些。
见他们神色无措,她笑着摆了摆手,背起酒壶往远处的河边,悠哉的走去。
清澈的河水中,烙印着一轮弯月,涟漪着柔和的波光。
齐靖英撑着膝盖,盘腿坐下。
她捡起手边的酒壶,打开塞子,高举着豪饮了一口。
“嗬...”
爽快的叹息声,代表着酒香的肆意。
她看着手中的酒壶想到,要是这样的好酒,爹爹也能喝到就好了。
爹爹...娘亲...
想到齐昌胤和滕安雁,齐靖英嘴唇一撅,不自主的红了眼。
‘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
她从未离过家,却不想,这一走便是半年有余。
摘下发上的木簪握在手中。
泼墨的长发如海潮一般散开。
轻巧的木簪,却是她那手笨的爹爹,做了半个多月才完工的。
娘亲常说,她跟爹爹一样,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子。
可娘不知道的是,他们便是因着她的‘纵容’,才会这般的随心行事。
她撑着手肘,借着天边的月色,端详着手中的木簪。
清泪划过眼角没入青嫩的草中。
“哼...爹...娘...”
女儿想家了!
“都督!你怎么在...”
风畔刚跑到齐靖英跟前, 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齐靖英吸了吸鼻子,侧首看他,“是你啊...”
她声音微讶,还带着几分哭腔。
“怎...怎地了...”
风畔小心翼翼的坐到离她三分远的地上,“怎地还哭了?”
齐靖英抹了抹泪,哽咽的说道,“我想我爹娘了...”
“原是想家了啊!”
风畔这才放松下来,“我还当是你上次受的伤没好全呢!”
“打仗受伤不过是家常便饭之事,有甚可哭的?”
“那将军和夫人都家中等你,打完胜仗便能回去,他们又跑不了的,你有甚可哭的?”
齐靖英闻言一楞,又笑了起来。
风畔瞥见她脸上放大的笑意,不自觉的盯着出神。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警告,吓得他瞬间清醒,扭着头往别处瞧。
齐靖英稍稍侧身,盯着他僵硬的身子打量。
“怎么?你这个老光棍是瞧上本姑娘了?”
风畔紧抿着唇瓣,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脑袋。
黝黑的皮肤,趁着夜色倒也瞧不出红没红的,但他却觉得一阵羞涩的燥热。
“看你那样子!”
齐靖英脚尖碰了碰他的脚踝,“可是真瞧上我了?”
风畔这会儿哪还有平日那般的盛气凌人。
他羞得跟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似的,轻哼着往边上躲了躲。
“啧!问你话呢!”
“瞧...瞧上了!就是瞧上了!”
风畔恼羞成怒的喊了一声,后又哼唧埋头在膝盖上,“你...你想怎地...”
“我就说你小子,看我的眼神不单纯...”
齐靖英倒是坦荡的很,“步崖那小子,还是以为你也想拜我为师呢!”
傻了吧唧的臭小子。
要不说他现在还打光棍呢,确实没六儿来得通透。
‘你可得防着点风畔那小子!’
‘人比你大了八年,管谁叫小子呢?’
‘别管这个,就说让你离他远些。’
‘难不成...他是覃宏朗的人?’
‘哪啊,你没瞧出来吗?那小子摆明看上你了。’
起初,齐靖英还有些不信。
这征战沙场的节骨眼上,谁管这个啊?
可到后来,齐靖英也发觉不对了。
风畔好像对她,确实‘热情’过了头。
几个月的相处,齐靖英发现风畔是除覃修谨和重步崖之外,唯一还把她当女子看待的人。
他细心体贴,但分寸有度,始终保持着适合的距离。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心思的嘛...”
齐靖英好奇的问道,“跟我说说,你瞧上我什么了?”
风畔被她直勾勾的话语,惊得后挪了两步。
“就...就觉得你挺厉害的...”
他把头埋在交叠的双臂之中,结巴的说道,“明明...可以当个养尊处优的县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非是要来这...过百死一生,刀尖舔血的日子...”
他低声嘟囔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
“说的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背井离乡...”
齐靖英自嘲的笑道,“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认命吧...”
打出生起,她的命就被安排好了。
还未出生便是堂堂县主,又是将门之后。
可便是如此,齐靖英依旧被束缚在‘女子’的身份上。
当她不被人认可时,‘你一个姑娘何必受这个苦呢?回府里待着绣绣女红,等着你爹给你说门亲事就好了。’
但当她被人认可后,‘还得是齐将军啊,养出来的哪是娇滴滴的女儿,分明是养了文武双全的个儿子啊!果然啊,还是要像男子一般硬气些的好。’
“他们的瞎了眼,瞧不出我是男是女吗?”
她身为女子,便是赢了,也是女子赢了,跟男人有何干系!
他们不过是不想承认‘女子有才’罢了。
齐靖英抬眼望向天边的月色。
她听着各处的虫鸣,慢声说道,“征战沙场,未有定数,若是半道没了...”
“不会的!”
风畔急得转身,打断她的话语,“我会保护你!”
“我哪样不比你强...”
齐靖英轻哼一声,自信的说道,“使得动你保护?”
“可你太过突进,我怕...”
“我只是想多争取些立功的机会。”
“你都是都督了,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一个随时会被人取代的位置,我怎能满足呢?”
齐靖英望着平静的河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的丢了出去,“无法被人取代,才是强大的意义。”
河水层层推开,荡起波澜不一的涟漪。
“你也看见了,我是如何换来这军中的一席之地的。”
女子本弱?
笑话!
齐靖英回望着风畔,掷地有声的说道,“若说杀敌数人就能立功,那我便杀百人,乃至千人!男人能做到的,我亦能!”
女子又如何?
红缨染血,只会越发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