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熙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瞧见安王府的车马,从街尾驶来。
想着是覃修谨回来的他,便静静的等在王府门口。
不多时,马车来到他的跟前。
覃修谨一下车就看到赵明熙温润言笑的等着自己。
他快步下马,握住赵明熙伸向自己的手。
“泽昀,出门了?”
赵明熙点头,“去茶楼坐了半晌...”
他转身与覃修谨并肩往府里走去,“秋试在即,茶楼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些。”
覃修谨笑道,“泽昀怕不是被他们拉着商讨策论了?”
毕竟他的王妃可是年仅二十,便高中探花的奇才。
赵明熙只是笑笑,并无多言。
重生一次,他自是知晓今年的考题。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泄露给那些考生来换人缘。
因为这对其他人并不公平。
他也曾与万千考生一样,在科举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中厮杀。
赵明熙自是清楚,其中的艰苦和困难。
便是如此,他才不愿。
“这是朝廷对他们的考试,亦是考验。”
朝堂之上,光是投机取巧,可是没用的。
倘若不能凭本事入朝,也不过是无用之辈。
这样的人,于国于民都只是累赘。
“无用之人,便是给再多的可能和机会,也终将无用。”
赵明熙冷心冷情的说道,“行好事乃是善人所为,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泽昀怎会不是善人?”
覃修谨抓着他的手亲了亲,他弯身凑近贴着耳廓,轻道,“对我而言,泽昀便是最好的大善人。”
赵明熙睨着他,笑骂道,“没个正行。”
“泽昀,你的夫君快要入朝了。”
覃修谨瞥了眼身后自觉垂下脑袋的下人,侧身搂住他,委屈道,“到时候就不能时时刻刻的跟夫人在一起了。”
“定下来了?”
“估摸着就这么两天了。”
“可是去工部?”
“还没落音,但我想着也是去那。”
兵部、刑部已是夔家的一言堂,覃宏朗肯定不敢让他过去助长气势,定会将他安排到别处。
户部掌管财政,吏部与官员私交密切,都不是他能想的。
礼部已有覃柏聿在,覃宏朗也不会让他过去,与之产生冲突。
如此辗转,只有工部最为稳妥。
“那不挺好?”
赵明熙眼珠子微转想想,他拍拍覃修谨禁锢自己的手臂,“工部的活计不算多,还算是清闲。”
覃修谨长叹一声,抱怨道,“与其和文官论清闲,倒不如与武将拼本事。”
赵明熙转过身,看了他半晌,见他如此说道,并没有表现什么。
他撩开眼皮,与覃修谨彼此对视,凝望着眼中的自己。
赵明熙薄唇轻启,震声道,“兵将策马战黄沙,文客挥墨言朝堂。忠否,易否?”
他的话,把覃修谨怔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战场之上,拼的都是本事。
而朝堂之上的唇枪舌战,总是出其不意,便是再轻描淡写的话语,也会是夺人性命的利剑。
覃修谨逐渐收起眼中的轻蔑,神情变得复杂。
赵明熙抚住他的脸颊,“文有利,武亦有弊,六郎莫要偏颇才是。”
“夫人...”
覃修谨埋头在他的肩上,郑重的歉道,“我错了。”
他既然有了跟覃宏朗一样的想法。
覃宏朗便是重文,才将夔家逼到如此田地。
他本意是反抗,却不想会将自己变成覃宏朗一类人。
若不是泽昀提醒...
“改过便好。”
赵明熙安慰的抚摸着他脑后的长发,“夔家崇尚武力,但少了对‘文’的重视。”
“不论是以文治国,还是以武强国,都是对的。”
他轻声说道,“但错的是坐在上位,偏颇一方的人。”
覃修谨抬头看向赵明熙,只见他如沐春风的笑道,“我的六郎自是不会如此。”
“是...”
他低下脑袋,与赵明熙亲昵相抵。
如两人所料。
不过三日的时间,覃宏朗便下旨安排覃修谨入工部为官。
覃修谨便自此过上早起上朝的日子。
“上朝的时候,六郎只要端正的站着便是,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多管。”
赵明熙细细打量着他身上的官服,又抬手理了理绯袍的领子。
“我省的。”
对于他重复多遍的叮嘱,覃修谨悉数笑着应下。
“今儿便依着你陪我,日后不可如此...”
他握住赵明熙的手掌轻揉,低声道,“我走后,你再睡会儿吧,起的这般早,一会儿该累了。”
“哪会这般容易累的?”
可瞥见他认真的眸子,赵明熙只能颔首答应下来,“且去吧,莫要迟了。”
覃修谨又与他耳鬓厮磨一阵。
直到欣妍来催,他才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覃修谨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赵明熙一人,空落落的站着。
他轻叹一声,慢慢的坐回床榻上。
垂头抚着尚有余温的褥子,赵明熙脱掉靴子,重新钻了回去。
嗅着鼻尖残留的味道,他默默的把头埋得越深。
说不定,是他更为依恋些呢。
-
下朝的时候,已是巳时,天边大亮。
因着元金的使臣要来新覃进谏的事宜,第一天上朝的覃修谨就当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花瓶。
散朝后,他直接无视舅舅快步的靠近,急吼吼的往王府赶。
可还没等他迈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手臂,硬生生的扯住他疾步而驰的步伐。
“啧,我是穷水猛兽不成?用得着你赶这么快?”
夔子胥还以为覃修谨是因为不愿搭理自己,才赶着离开的。
他什么时候被外甥这般讨厌了?
覃修谨收回手臂,义正言辞的推卸道,“这人多眼杂,舅舅还是跟我保持距离的好。”
他说着就往后撤两步,打算找准时机逃跑。
泽昀还在家等他,他要赶快回去。
“再怎么保持,你都是我外甥!”
夔子胥跨步拽过他的手臂,根本不给他机会,阔着步子就往外走,“说的像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就跟我没有血缘似的!”
这小子是叛逆了吗?
劲还挺大!
“我还得应卯...”
“你应个什么卯啊?”
谁不知道王爷、皇子不过是挂职而言,不去府衙都没得人管。
“我娘想你了,逼着我劫你去府上吃饭,赶紧跟我回去!”
要不是他爹端着太尉的仪态,不愿赶脚程。
说不准都跟他一块过来挟持人。
四下官员都纷纷走出轩辕殿。
覃修谨不敢过于折腾,只能扯话搪塞,“我回去还有要事,等下次...”
夔子胥干脆不听,“下次下次再下次!我再信你就不姓夔!”
当真是叛逆了,都跟他扯几次皮了!
今儿要是不把这兔崽子绑回去,他跟他爹一个都别想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