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太多,二赖子坐到自行车后座提不动。
把大筐绑到自行车后座上也不牢靠。
时间还早,戚民推着自行车,二赖子把一大筐鱼放到自行车后座上,他手扶着筐,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行。
二赖子一路看着手表,两个人走了四个多小时到了城里。
天还没亮,空旷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
“二赖哥,咱们来早了,街上没人啊!”
“不早不早,来的刚刚好。快走快走,拐进左面那条胡同。”
戚民忐忑不安,又异常兴奋,两个手牢牢的抓着车把,嘴里嘀嘀咕咕念叨。
“闺女啊,保佑爹别被抓盲流的给抓去,保佑爹别让逮投机倒把的给逮到。”
二赖子被他念叨的都想立马结婚生个女儿出来。
“哎呀,哥服了你了。念叨了一路,有闺女就那么好吗?”
“好,有闺女就是好。自从云枝生了二丫头,俺是一点不羡慕别人家生儿子。”
两个人很快拐进一条六七米宽的胡同。
胡同里看不到尽头,煤油灯一盏挨着一盏,都是摆摊卖菜卖鸡蛋,卖咋七麻八的人私自带来照亮的。
买东西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二赖哥,上面不准私自买卖,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百姓穷急了,又不能叫尿憋死,胆子大的都会想方设法挣钱养家糊口。
这个市场是老百姓自发成立的,过了早上六点就没人了。别磨叽了,快把咱们的鱼摆出来卖。”
他们带来的鱼摆到地上活蹦乱跳,新鲜又个大,很快吸引来许多买鱼的人。
两个人忙叨了一夜,竟然没带秤,只好论条卖。
一个鲫鱼巴儿五毛钱,一条草鱼三块钱。
天蒙蒙亮,一筐鱼卖的一条不剩。
两个人脚面前堆了一堆钞票,一毛两毛五毛都有,十块的大团结也有两张。
戚民紧张又兴奋,颤抖着手去数钱。
“别数了,赶紧走,抓投机倒把的快来了。”
二赖子从车把挂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把一堆钞票全装进了布袋子里。
二赖子慌慌张张地推着自行车,戚民一手提着筐,一手抓着布袋子,紧跟在二赖子的后面。
两个人很快跑出了胡同。
“戚民,你在城外等着我,我去买几个烧饼几根油条。”
二赖子骑着自行车往西去。
戚民目送着他拐进另一个胡同,害怕碰到抓盲流的,挎着大筐,提着钱袋子,飞快地往城南跑。
不大会儿,二赖子骑着自行车追上了他。
自行车的车把上挂着麻绳子系着的十多根油条,五六个烧饼,都用报纸包裹着。
香喷喷的味道馋得戚民直咽口水。
“戚民,要不要吃根油条垫吧垫吧?”
“不用了,拿回家再吃。”
两个人回家的路上倒没了话说,一个卖命的骑着自行车,一个一手提着筐,一手紧抓着后车座。
兴奋的心脏咚咚咚地敲打着各自的胸膛。
“真想不到,竟然卖了六十多块钱。”
天微亮,两个人回到了清风村。
整个村落沉浸在静谧祥和之中。
兴奋劲还没过去的两个人坐在村头的小路边,一边数钱一边喘气歇息。
“这都是俺那宝贝二丫头的功劳啊!二赖哥,俺只拿二十,剩下的都给你。”
“那可不行!你骑了一路自行车累得够呛,鱼又都是你撒上来的,钱都给你,哥不要!”
两个人推让了半天,戚民好说歹说,二赖子才拿了二十元,剩下的都给了戚民。
戚民把四十多元钱分成两份,一份十块装到褂兜里,剩下的都装进了裤兜里。
“你这是干嘛?”二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戚民装钱。
“十块钱给娘,剩下的钱都给云枝。”
戚民把挂在车把上的包袱递给二赖子,在褂子上擦了擦手,拿着油条和烧饼让二赖子吃,二赖子大手一挥,提着自己的包袱跑出大远。
“你拿回去给大娘,弟妹,还有孩子吃,哥经常去城里,没少吃这些。”
戚民一手提着大筐,一手扶着车把,大长腿往自行车上一跨,骑着自行车,心花怒放的往家赶。
“戚民,今夜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好的!不见不散。”
堂堂七尺男儿,平生第一次做生意,来了个开门红。
戚民一路哼着“朝阳沟”。
“今年又是大丰收,欢天喜地的回了家。”
奶奶啃了半夜的麻花蛋糕,口渴睡不着,一大早起来找水喝。
看到戚民又唱又笑的骑着自行车跑了回来,顾不上去看车把上挂的油条和烧饼,头伸到大筐里查看。
“戚民,这筐里好多鱼鳞,鱼呢?”
戚民猛然后悔没留几条鱼给李云枝补身子。
“娘,鱼让你儿子拿到城里卖了。”
“卖的钱呢?”奶奶瞬间精神抖擞。
戚民呵呵一笑,把自行车停稳当,从褂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十块钱,双手举着递给了老妈。
十块钱捏在手里,奶奶激动得老泪纵横。
她在队里做一个月的工,最多只能挣到十块钱。
若是赶上下雨天,连十块钱的工分都挣不到。
自己的儿子,一夜就能挣到十块钱。
儿子能挣钱了,做娘的高兴啊!
“娘,你儿子偷偷去城里卖鱼,你可不许和别人说。万一传到佘大炮的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娘知道,不用你提醒。好儿子,快去屋里歇着,娘给你做饭去。”
“娘,这是烧饼和油条。”戚民取下车把上挂的油条和烧饼。
奶奶把十块钱塞进自己的褂兜,抱着烧饼油条往堂屋里走。
“哎呀,放哪里好呢。”她在堂屋里转着圈儿找地方藏油条和烧饼。
“娘,别藏了,咱们早饭就吃烧饼油条。”
“狗窝里放不了剩馍!这么宝贝的东西就不能留着以后慢慢的吃。”
“娘,油条和烧饼不经放,放久了会长毛。今早就吃了吧,吃完你儿子还买。”
“买买买,你就知道乱花钱。娘不听你的,就要把烧饼油条放起来。”
李云枝听到外屋娘俩吵吵,起身穿衣服,着急忙慌地跳下了床。
戚娟娟睡梦中听到吃吃吃,一骨碌爬起来,光着小屁股,赤着脚丫子,跑到堂屋,抱住了戚民的大腿。
“爹,娟娟饿!”
戚民沾满鱼腥气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从奶奶手里拿了一个烧饼,两根油条,卷吧卷吧,塞到戚娟娟的小手里。
戚娟娟自己不急着吃,举着递给李云枝吃。
“妈妈吃!”
油条烧饼,李云枝打出生就没吃过,她咽了咽口水:“乖,妈不吃,娟娟吃了。”
戚民的手在衣服上又擦了擦,还要从奶奶手里拿烧饼和油条,奶奶护着就是不给。
“一个饼,两根油条,已经够娘俩吃的了,再吃就浪费了,这些留着明天吃。”
戚民无奈地苦笑:“娘,你儿子骑着自行车跑了几十里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给你儿子吃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