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告诉戚民,有自行车就可以驮着东西到城里去卖。
二三十里的路程,骑着自行车两个小时可以跑个来回,还不耽误回队里上工挣工分。
“万一被城里人逮住当盲流抓起来怎么办?”
“你傻啊!你早去早回,抓盲流的还在被窝里睡大觉,他没到上班的时间,上哪抓你去。”
“上面政策不准老百姓私买私卖,万一被逮投机倒把的给抓住岂不是很惨!”
对于做生意,戚民还是有些胆怯。
二赖子拍着胸脯给戚民壮胆:“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放心了,咱们偷偷摸摸的去,偷偷摸摸的回,抓投机倒把的抓不到咱们。”
“可俺没到城里卖过东西,不知道咋卖,更不知道去哪里卖,俺家里也没有啥可卖的。”
“会捕鱼不?”
“会啊,家里有俺爹留下的渔网,俺闲着没事偷捕过几次鱼。”
“那还等什么,你回家去拿渔网,咱俩趁夜深无人到河里捕鱼,然后骑着自行车进城卖鱼。哥今夜啥都不干,就教你怎样做生意。”
戚民顿时来了兴致,骑着自行车急慌慌地回了家。
“戚民,你点灯干什么?多费油啊。”
回到家里的戚民点亮了家里唯一的煤油灯,翻箱倒柜的找渔网。
奶奶正蒙着头躲在被窝里吃麻花,听见动静,咽下嘴里嚼的麻花,掀开了被子。
“娘,咱家渔网呢,被你藏哪里去了?”
奶奶爱藏东西,巴掌大的地方,她若藏起东西来,你绝对找不到。
“渔网在床底下放着呢,你不睡觉找它干嘛?不会是去给云枝捕鱼吃吧?这黑灯瞎火的,万一掉进水里可咋整!”
“娘,不会的。俺和二赖哥一块去,俺若是掉水里,二赖哥会把俺捞上来。再说,你儿子水性好,还能被水淹了?”
戚民想掀起床找渔网,奶奶睡在床上就是不动地。
他担心二赖子在村西头等久了,急得在床面前打转转。
“娘,起来了,让你儿子把渔网拿出来你再睡。二赖哥还在村西头等着呢。”
奶奶的被窝里放着麻花蛋糕,她还没吃完,咬的半半拉拉。
“娘好不容易躺下,起不来,你钻床底下找去。”
戚民没辙,只得弯下一米八的大身躯,端着煤油灯,伸着头往床底下找。
床底下放的什么都有,五花八门。
不穿的鞋,穿不到的衣服,队里分的粮食,晒干的红薯片。
队里分的二斤白面用布袋子装着,已经被老鼠咬破了好几个洞。
戚民把煤油灯放到床面前,伸着胳膊从一堆杂七麻八的物体里掏出渔网,憋屈得脸红到耳朵根。
“娘啊!你怎么把白面放到了床底下,都被老鼠给祸祸了。”
戚民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提着渔网走进了里屋。
他低垂下头,脸靠近破布包裹着的戚蔷薇,声音柔出水的和宝贝闺女说话。
“乖宝贝,爹的心尖尖,爹去捕鱼卖,你定要保佑爹今夜能捕到很多鱼,还要保佑爹别被逮盲流的给抓去。”
睡意朦胧的戚蔷薇被吵醒,咧着嘴用婴语冲她爹哼唧:“爹,你闺女不是神仙,保佑不了你。”
“哎呀,闺女太小了,若是再大点,爹就可以带着你一块去捕鱼。”
戚民以为宝贝二闺女给了承诺,吹灭煤油灯,把它放到大木箱子上,兴冲冲地一手提着渔网,一手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家门。
清风村两面环山,一面环水,一面有条坑坑洼洼的村道通往小镇,经过小镇再行十多里路就到了清风县城。
“你怎么只带着渔网出来了?盛鱼的篮子呢?”
二赖子站在月亮底下等得心焦。
“哎呀,你看俺这脑子。你稍等一下,俺这就骑着车子回家拿去。”
戚民骑着自行车晃晃荡荡地回了家。
不大会儿,他一手提着个割猪草的荆条编织的大筐,一手扶着自行车车把,飞奔而来。
二赖子“噗呲”一声,大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今夜咱俩若是捕到这一筐鱼,只怕抬不动啊!”
“家里只有这一个筐,将就着用吧。快坐车上,俺带你去捕鱼。”
戚民捕鱼的劲头愈发高涨,把手里的大筐递给二赖子,脚踩着车蹬子驶出老远。
“等等哥,哥还没坐到车上呢。”
二赖子一手提着筐,一手拎着自己的包袱,跟在自行车后面跑。
戚民和二赖子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两个人关系亲厚,非一般人可比。
戚民两条大长腿支住自行车,二赖子左手提着筐,右手拎着包袱,踮起脚,屁股一欠,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
凤凰牌自行车拐了弯,在高洼不平的村道上晃晃荡荡的往南行,一路颠簸得二赖子直喊腰疼。
明晃晃的月光下,十多米宽的一条河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河岸边萋萋的荒草有半人多高。
戚民把自行车停放在岸边杂草掩映的小道上,二赖子把手里的包袱挂到车把上。
戚民一手提着渔网,一手拎着筐,踩着荒草,走到了水边。
“戚民,让我先撒一网来个开门红。”
“噗”的一声,渔网罩到水面上,瞬间沉入水底。
二赖子急慌慌地收网,一条鱼也没捞到。
“戚民,今夜风有点大,有可能捕不到鱼。”
“俺来俺来!”
戚民撸起衣袖,在两个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吐沫,互相搓了搓,嘴里还念念有词。
“宝贝闺女,保佑爹一网下去捞到很多鱼。”
“当真是做爹的人,撒个鱼还想着闺女。”
二赖子站在旁边想笑,又怕把水里的鱼给吓跑。
戚民高高挽起两个衣袖,提着鱼网换了个地方。
他手抓着渔网,两条胳膊往水面上一轮,渔网脱手而出,在水面上铺出圆圆的一片。
“好重!不会是网到不该网到的物体了吧。”
“看你拉网那么费劲,应该是网到了大石头。”
戚民吃力地拉着渔网的绳子,累得双臂鼓起长长的青筋。
二赖子担忧不已:“戚民,要不要下到水里去看看,别让大石头把你的网给刮破了。”
戚民似乎很有经验:“不用,俺还能拉得动,感觉不像网到了石头。”
淹没在水里的渔网缓慢地露出水面,白花花的鱼挂满了渔网。
两个人兴奋地振臂欢呼,都差一点滑到水里。
“戚民,你这宝贝闺女没白念叨,一网下去足足有二三十斤鱼。发财了发财了!”
戚民头一网网的全是两扎多长的鲫鱼巴儿,装了半筐。
第二网下去,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网从水里拉上来,十多条草鱼,每一条都有五六斤重。
“戚民,不能再撒网了,筐里装不下了。”
满满一大筐的鱼,足足有一百多斤,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架到了河边的小路上。
二赖子掰着手指头算上了账:“一斤鱼卖四毛钱,这一筐鱼大概能卖四五十快钱。乖乖!咱俩这一夜比城里的工人一个月挣的还多。”
戚民望着一大筐白花花的鱼犯了愁:“问题是,这么多的鱼,咱俩怎么才能运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