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死盯着那坛水,眼中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渴求之色。
但孩子的母亲,却显然看的更多一些。
“咳咳……”
“这位仙人,您这是……”
看得出母亲言语中的担忧之色,南华道人却笑道:
“不必担心,我只是希望从你们口中了解一些事情。”
“所以,这水便算作是报答吧。”
听到这话,孩子的母亲才微微松了口气。
南华道人的眉宇中透着一丝不忍。
世态炎凉啊,已经到了不敢随意收受对方善意的程度了。
只有交易,才反而会让他们感觉到心安。
母子两人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水。
两人小心翼翼的先是喝了一点,随后便忍不住的大口饮用起来。
“呼……呼……”
孩子微微喘着粗气,眼中却多了一丝灵气之色。
南华道人顺势坐在了一旁:
“贫道南华道人。”
“携徒弟来到此处。”
“看此地的模样,这大旱应该维持了很长时间了。”
“可这一路走来,怎看不到官僚接济,开仓放粮?”
母亲苦笑道:
“哪里还有粮食啊……”
“从大旱开始,这城里的富商们便开始哄抬粮价。如同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很快就吃不起饭了。”
“这也就算了,横竖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也能熬。”
“可是……城池里仅有的水源,也被县令带着人给围了起来。”
“平日里,先是提供给那些富户人家。”
“我们要取水,就要买。”
“可是……我们哪里的银钱啊……”
一时间,母亲哽咽着:
“仙人是不知道。”
“就前些日子,我们这附近,陆陆续续就有人渴死啊!”
“我家还能有些水,多亏了我儿机敏,悄悄盗取了一点。”
“那些实在没办法的,为了活命,便只能将儿子卖给县衙。”
“也不知……是做什么了。”
“只是……那些孩子再也没有见过他们的爹娘!”
南华道人双眼微阖。
儿女被卖。
至于用处,恐怕和如今国都内流行的长生邪术有所关联。
孩童的生命力是最旺盛的,再加上并非国都人口,也不容易被人抓住。
看来……关键还是在于取水的问题!
只要先解决水源,这些贫苦人家就有了生的希望。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男孩不由道:
“这个世道!简直是不让人活命!”
“也不知道……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狗官,还让他们活着干什么!”
刹那,这孩子的身上,竟隐隐迸发出一阵说不出的命数!
唯独可以看见这一切的南华道人,诧异的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卜算之下,竟是发现对方有称将为帅的资格!
只是……这命数似有些不稳。
孩子的母亲也顿时慌了起来:
“仙人面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还不快快闭嘴!”
孩子顿时有些委屈。
南华道人却笑着摆了摆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饶。”
南华道人微微点头。
“张……饶吗?”
“我明白了。”
“好了,耽搁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有水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张饶母子两人微微一愣。
……
离开了张饶家中,南华道人眉心一动。
嗯?
杀气?
当即,步伐一晃,南华道人便化身竹叶消失在原地。
转瞬之间,来到了一口水井之前。
此地,张角、张平安,正和几个衙差发生激烈的冲突。
有不少衙差已经被打翻在地,一个个四肢骨折,痛苦难当。
剩下的人,握着刀,紧张的看着手无寸铁的两人。
“你们……你们这些外来人好大的胆子!”
“这些水井被官府征收,自然是有其它用处!”
“你们既然不是这里的人,就赶紧滚!”
色荏厉内的说辞,气笑了张角。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官府征收水井的!”
“大旱年间,你们不思怎么救助老百姓,倒是把心思都花在这些歪门邪道上!”
说着,张角便要再度动手。
就在张角出手之时,远处忽然窜出一道女子身影。
“砰!”
两人对掌之下,张角竟是“噌噌”后退了数步。
张平安瞳孔一缩。
这些年,张角的手段肉眼可见的进步。
虽然年纪尚小,但能伤到他的已经不多。
这是……
“你是什么人!”张角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莫非……你就是百姓口中传言的,那个保护此地县衙的妖人!”
“吾名,花无常。”
“我倒不是什么妖人,我修的也是正统。”
“这位道兄,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这些人的四肢打断,是否残忍了一些?”
张角冷笑道:
“这些人助纣为虐,便是该死!”
花无常摇摇头:
“生死之事,乃是天定,也是定数。”
“他们在其位,谋其职,并无过错。”
“你若又怨,便该看看,是谁逼迫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又是谁,逼迫县衙不得不这么做。”
“你未能看出其中关键,只是伤及无辜,这番行径,却是损了天数。”
张角嗤笑道:
“他们有苦难言?”
“我怎么没看出来。”
“就在刚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在恶语相向。”
“你说他们并无过错?”
“他们助纣为虐,这就是过错!”
“他们不顾百姓死活,背负一身官职,这就是过错!”
“你这修道之人好生狂妄,年纪不大,张口闭口就是天数。”
“怎么,对一切漠不关心,就是天数?!”
花无常摇摇头,并无半点愤怒之色:
“并非漠不关心,生死无常,就如我名。花开花谢,也不过一朝一夕之事。”
“常人生死,本就注定,无需……”
话音未落,张角却没了耐性。
抽出背上的桃木剑,掐了一个法诀,带着一抹惊雷便朝着花无常刺去。
花无常拂尘一抽,同样一个法诀。
两者攻击瞬间抵消。
一旁的张平安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叫作花无常的女子所用之手段,竟当真和自家老爷南华道人有些相似。
熟不知,这一切也被藏身暗中的南华道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如此手段……”
“还有这番以天为尊的论述……”
“花无常……”
“原来如此。”
南华道人明白,这就是紫阳道人收的两个徒弟之一了。
如今看来,这花无常的确是心境了得。
当即现身之余,便以九节杖拦在了两人中间。
花无常看向徐徐出现的南华道人,行了一礼:
“师叔。”
南华道人摇摇头:
“我和你师父紫阳道人算是故交,却也算不上是什么师兄弟。”
“你这声师叔,倒是客气了。”
“你修之道,颇有尊天忘情之法。”
“只是,尊天忘情,乃是在品尝过世间诸情之后的忘情。”
“你小小年纪,不曾经历这个过程,反倒是有些冷漠无情了。”
花无常没有争辩什么。
南华道人眉心微微一皱。
这番言语刺激,竟也不能勾动她之怒火?
看来,对方修心已到大成。
好强的天赋。
“张角,平安,走吧。”
南华道人摇了摇头:
“哦,对了。”
“你师父若在,可与他说一声。”
“贫道不改当年初衷。”
“如今国君无道,却引来天怒,以至灾祸连连,损伤无辜百姓,却是不妥。”
“我会在明日开坛做法,为这一方城池求来大雨。”
“他若要阻,就让他来吧。”
“我倒要看看,按照他所说,我此举乃是逆天而行,到底是得福报,还是报应!”
……
“师父,你当真要开坛做法?”
张角眉宇之中,不由露出一丝担心之色。
南华道人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张角继续说道:
“师父曾经说过。”
“求雨之事,看似简单,实则乃是比降妖伏魔、符水救人要难得多的事情。”
“而且,其中牵连因果很重。”
南华道人放缓脚步,反问道:
“今日,你若是为师,你会求雨吗?”
张角微微一愣,却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你会求雨。”
“正因为你的心性和为师很相似,为师才会收你为徒。”
此时,张角又看向张平安:
“平安,今日看到这些衙差,你感想如何?”
张平安沉默片刻,表情似有些五味杂陈。
终于,传音道:
“我……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其实……我赞同张角的观点。”
“哪有什么逼不得已,有的时候……有的时候居高临下的可以整治那些普通人,我还会感觉……”
似乎是难以启齿,张平安半天没有说出口。
南华道人柔和轻笑:
“会感到有种莫名的傲慢和爽快,对吧?”
“这就是人心。”
“人心有了权势,有了财富的衬托,逐渐的就会开始背离本心。”
“定数?”
“呵……”
“若一切都是天数使然,这世道总是流连孤苦的原因,又是哪般?”
“你们今天的举动,我很高兴。”
“悲悯心肠,也从来不是所谓的不识天数,就可以将其弃如敝履。”
“法台要做。”
“求雨要做。”
“我倒要看看,此地能掀起什么风浪。”
南华道人幽幽说着,忽然一顿,看向张角:
“对了,此地有一个少年,名为张饶。”
“你与他命格有缘,姑且先记住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