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花家内。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外面死的人不少!”
“是啊,好些都是我们这种大户人家的仆从丫鬟。”
“听说是什么修炼了邪术的人在作乱!”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
每个人言语中都有着担忧之色。
但是,不论他们怎么讨论,在路过其中一个宅院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屏气凝神。
不仅仅是他们,甚至是其余的家仆在路过这院落的时候,也都是有些紧张的默不作声。
直到离开之后,众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每次路过这里,还是会觉得还有压迫感!”
“是啊!自从前些年,公子和小姐因打猎受伤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了。”
“听说……还学习了非常神诡的手段!”
“嘘……别废话,走了!你想死啊!”
众人议论纷纷,自以为非常小心。
却不料,他们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在这宅院的主人掌握之中。
屋子里,幽幽青烟缭绕不绝。
一男一女,孪生兄妹背对背坐在蒲团之上。
两人在一种奇特的呼吸之中吐纳修炼,身上萦绕着一股不属于七八岁孩童的特殊气质。
终于,女孩缓缓睁开双眼:
“哥哥,看样子,国都之中的无皮血尸之案,越发严重了。”
“这件事情,十有八九和上头有关系吧。”
男孩也睁开了双眼,幽幽说道:
“嗯。”
“能够让事情无声无息的被平息,也只有那几位才有本事。”
“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尚书令吧。”
女孩缓缓摇头:
“要修道长生,若是仅仅凭着掠夺他人就能做到。”
“那才叫乾坤失序。”
“不过,昨日爹爹身边有一位办事不错的,似乎也遭了毒手。”
男孩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不带任何感情。
似乎也没有为死去的仆人感到惋惜或者悲伤。
但也没有那种对生命的讥讽和鄙夷。
只是单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漠笑容。
“他若因此而丧命,那就是天数使然。”
“命数到头,神仙难救,自然而然,不必多想。”
女孩反问道:
“既如此,哥哥打算……不管吗?”
男孩却道:
“为何要管?”
“坑害百姓,历朝历代礼乐崩塌之时,这是定数。”
“百姓因业障而死,王朝因作恶而终。”
“最终气运衰弱,龙脉易主,乃是天定。”
“此时,那尚书令还能活着,那就是老天希望他继续活着。”
“他是恶贯满盈而死,还是浑浑噩噩善终,均看天意。”
却在此时,一声轻笑传来。
“有趣有趣。”
“我当年所留之典籍,你们倒是修出了一点门道。”
话音落,房间之内顿时迷雾重重。
若隐若现之中,紫阳道人徐徐浮现。
对于紫阳道人的出现,兄妹俩并未吃惊。
两人缓缓起身,看着紫阳道人:
“师父。”
紫阳道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我有个问题,想考考你们。”
“若是你们通过了,我便带着你们修行。”
“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请师父出题。”
紫阳道人点点头:
“那就说这大汉吧。”
“你们觉得,大汉气数已尽了吗?”
两人想也不想,纷纷摇头。
“哦?”
“为何?”
紫阳道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原本他以为,这兄妹两人还要商议一番,却不料竟是早就知道了结果一样,没有半点犹豫。
“若气数已尽,国都四周,就不会歌舞升平。”哥哥率先说道:“虽说国都奢华,不食肉糜,乃是亡国之相。”
“但气数之道,玄之又玄。”
“汉朝积累了大量的运数,如今就算再如何败,也能再消耗一段时日。”
妹妹附和道:
“至于这其中会死多少人,开多少战,虽无法确定。”
“但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汉朝大胜。”
紫阳道人又问:
“你们就没想过,提前终结大汉气数?”
哥哥毫不犹豫的说道:
“提前终结,不过是提前战争。”
“天数使然之下,王朝该有多少年便是多少年。”
“且不说无法推翻。”
“就算真的有万中无一的几率做到了这一点,百姓受的苦半点不会少,不过无用功罢了。”
紫阳道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你们二人名讳?”
“花道楼。”
“花无常。”
紫阳道人拂尘一挥:
“既如此,从今日开始便和我修行吧。”
“我需要……你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完成一项任务。”
花道楼和花无常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紫阳道人笑道:“你们现在不必去想,若干年后,你们会知道的。”
……
时光荏苒,转眼再过三年光阴。
南华道人带着张平安,也带着张角,几乎将整个青州都转了一圈。
许是因为常年风吹雨打,张角的身形看上去倒是比同龄人要强壮不少,再加上勤修吐纳、符咒之法,眉宇之中,更是有着一丝不寻常的灵气。
然而越是如此,张角在看着这满目荒芜之处,便越发觉得烦闷无力。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县城。
然而,此地离国都很远,又遭逢大旱。
整个城池,一片死气沉沉,再无半点生机之感。
“师父,这里也很贫苦呢。”
看着张角眼中的不忍,南华道人幽幽说道:
“如今……大汉国君昏聩无能。”
“宦官专权,又痴迷长生邪术。”
“如此反噬国运,自然是民不聊生,各种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一旁,张平安也传音道:
“听闻西狄也在和大汉打仗,这些年抽调的壮丁,更是不少。”
南华道人环顾一圈,缓缓点头。
“平安,你护着张角,去城里转转吧。”
“就和往常一样,以符箓丹药之术治病救人。”
“记住,不可收取任何财帛。”
张角和张平安领命之下,便朝着城池之内走去。
南华道人拄着九节杖,环顾一圈,坐在了一旁的一口水井处。
下意识的看了看。
却见水井之内,早已干枯,只有一些青蛙之类的尸体,在里头发出一阵臭味。
忽然:
“嗒……嗒……”
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南华道人转身看去,却是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孩,拿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刀,拼了命的割着旁边柳树的树皮。
南华道人一眼便看出,就骨龄而言,眼前的孩子比张角还要大上一两岁。
但佝偻的身体,还有枯瘦的四肢,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反倒是还比张角小上几岁一样。
许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力气了。
那孩子一个踉跄,竟是直接摔倒在地。
生锈的刀,割破了孩子的掌心。
鲜血流淌在干裂的大地上。
然而,那孩子看着自己的血,眼神却有种莫名的渴求,更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南华道人叹息一声,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了那孩子面前。
小孩浑身一颤,立刻抓起匕首,一脸紧张的指向了南华道人。
“这……这棵树是我先发现的!”
“你……你不准抢!”
南华道人一愣,旋即道:
“你们平日就吃这个吗?”
小孩瓮声瓮气地说道:“要是能每天吃这个都算好了。”
“这树刚刚长了一些,树皮正是嫩的时候,可以做汤的!”
“所以……你赶紧离开!”
南华道人点了点头,微微后退了数步。
不过,那孩子眼中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他顾不上自己掌心的伤口,用身上有些肮脏的破布简单包扎之后,就开始更激烈的割着树皮。
终于,一块块树皮被剥开之后,孩子将其放在怀中转身就跑。
南华道人张了张口。
他本想提醒那个孩子,用这么肮脏的布料包扎,伤口恐怕会溃烂。
但想来这县城里,已经如此惨状,自己想说的话,不过就是不食肉糜的戏言罢了。
念及至此,南华道人拄着九节杖,朝着那小孩跑走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南华道人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屋子前。
这屋子看上去……仿佛只要稍微碰一碰,就能坍塌一样。
可就是这样破碎不堪的房屋,却成了这个孩子和他家人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此时,烈日炎炎。
南华道人悄悄来到门口,却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
“娘,你先等等。”
“我今天挖到树皮了,现在就给煮了,你喝一些,补充补充体力。”
躺在茅草上的女人,浑身病气,双眼泛黑,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幺儿。”
“还是你自己喝吧。”
“娘不饿。”
孩子却没有理会女人的说法,小心翼翼的倒了一些浑浊的水在盆里。
说是做汤,实际上也就是有点水分,将那树皮泡软罢了。
很快,房间里便传来了木头高温之下,产生的一些古怪味道。
南华道人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那孩子顿时慌了,立马熄了火,将煮好的树皮藏到了柜子里,然后才谨慎的开了门。
在见到是南华道人的时候,那孩子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凶恶。
“孩子,别!”
不顾病榻上母亲的劝阻,孩子抄起一旁的小刀,眼神中满是警惕和畏惧:
“我说了!”
“那树皮是我发现的!”
“你给我滚开!”
南华道人无奈一笑:
“孩子,我不是来抢你的吃的。”
说着,九节杖朝着对方轻轻一点。
那孩子顿时感觉掌心一阵发痒。
拆了包扎的破布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
孩子和他的母亲顿时瞪大了双眼。
南华道人摇了摇头,又是竹杖微微一动。
一旁一个空荡荡的容器里,顿时盛满了清水。
这一幕,看的母子两人震惊不已。
“你……你是神仙吗?”
南华道人笑着摇摇头:
“我不是什么神仙。”
“我只是从别的地方,取来了一桶水而已。”
“且先和你母亲解解渴吧。”
只见南华道人又摘下一片竹叶,放入那清水之中。
狭窄干燥的房间内,顿时弥漫起一阵让人神清气爽的竹叶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