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长乐长公主来了。”
昏暗的书房之中,青烟袅袅,掩盖了一丝还没有来得及散去的药味儿。听到康禄海的话,萧奕睁开眼睛,不知为何,这小半个月以来,每每到了傍晚,他总是会陷入昏睡,并且觉得身上闷闷的不痛快。
门口传来环佩相击的声音,萧长乐也是刚从端老太妃的居所过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似乎是端老太妃的病又不太好了。
“见过陛下。”萧长乐屈身行礼,萧奕连忙摆手,示意康禄海为其赐座。
“难得见你在宫中停留这么久,怎么了,是端老太妃那边...”
“是啊,太妃年纪大了,太医说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说起这个,萧长乐的心中又难受了起来。她的生母去世的早,是端老太妃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养大的。如今眼睁睁地看着她缠绵病榻,掰着指头过日子,这心里实在是煎熬。
“这些日子你也跟着辛苦了,朕怎么瞧着,你又憔悴了不少。”
“臣妹再怎么劳累也比不上陛下,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事事都要皇兄操心。”
萧奕难得对萧长乐嘘寒问暖,萧长乐自然知道今日萧奕唤自己来必然是有事情的。但萧奕不说,她便假装不知道,应承着萧奕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眼瞅着就要到最热的时候了,钦天监的人又夜观星象,说过两日便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朕正想着,带着几位宗亲和皇子公主一同到西山行宫避暑。长乐,中宫崩逝了,淑妃呢又是个木讷的,操心不来面子上的这些事情。西山之行,还要你多劳累。”萧奕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忧伤的神色。萧长乐瞧着,发觉他居然真的有几分在怀念叶楣,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现在做这副深情的样子,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叶楣当真是因病去世。
“淑妃娘娘虽然一板一眼,但做事情总是妥帖的,皇兄若是不放心,臣妹在一旁帮衬着也就是了。”萧长乐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她身为持鞭人,身份已然是无比尊贵,倘若再随意插手帝王的宫闱之事,那不是明摆着让萧奕对自己起警惕之心吗?是以,萧长乐对这些事情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又继续说道,“再不济,太子和慎郡王都是能干的,饶是五皇子也已然长成个半大小子了,这么多皇子,陛下还愁没有人操持吗?”
“男人自然有男人的事,朕说的是女人的事。”萧奕直起身子,原本慵懒温和的外表下突然显露出一丝锋利,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长乐说道,“朝堂有朝堂的手段,内宫有内宫的门道,淑妃是个不成器的,有些事情还要皇妹替朕解忧才是。”
萧长乐心中一咯噔,她看着萧奕的脸,镇定地说道,“皇兄有事,吩咐就是了。”
见萧长乐答应地如此爽快,甚至都不先问自己叫她做什么,萧奕的心中总算有了一点熨贴。说到底,他这个皇妹虽然占着持鞭人的身份,但从来没给他添过烦恼,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有些事情办起来可就容易多了。自从叶楣死后,萧奕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帮手,因此着急要再替自己物色一个。內宫之中,新进的嫔妃资历尚浅,而有皇子傍身的淑妃却是个不上道的,脑子跟她那个父亲一样的迂腐。唯有他这位皇妹,冰雪聪明手段了得。最关键的是,萧长乐是绝对没有理由去觊觎他的皇位的。这样一个人,倘若自己不把她用起来,当真是浪费啊!
在这样的算盘下,萧奕今日才让康禄海将萧长乐请入了太和殿,为的就是要在西山解决一桩心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以皇妹的能力,简直是易如反掌。”萧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看着萧长乐,“你在公主府,可也听说了东宫的喜讯?太子妃顾若清,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是,只是碍于老太妃病着,臣妹忙于去照顾,还未到东宫去贺喜。”萧长乐点点头,似乎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就是了。”萧奕伸出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案,低声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皇妹可曾听说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典故?这几个儿子大了,朕心中也忧愁啊,尤其是太子,瞧着是个冷情冷性的,因为他母后的事一直对朕心存芥蒂,甚至于有了不臣之心。”
太和殿中静悄悄的,萧长乐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明白萧奕的言外之意了,这是要自己代替叶楣替他扼杀掉顾若清腹中的胎儿!萧长乐没有立即回答他,默默地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着萧奕的下文。
“自然,这事情既要做,便要做的天衣无缝,也万万不可让皇妹惹得一身腥。你放心,待事发之后,自然有朕来收拾残局。太子若想找人撒气,那便尽管朝朕来吧。”萧奕一摊手,面子上还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几句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景睿还是太过年轻啊,心性不定,这东宫之位,朕怎么放心让他坐的稳当呢?若是太子妃这孩子生下来,并且是个儿子,太子的地位又要稳固几分了。到时候,皇兄可就不好办了。长乐,你是大齐的持鞭人,自然有护持皇权的义务,当年父皇将此鞭赐给你时,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父皇二字,萧长乐藏在衣袍中的手倏然收紧成拳。她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头,“皇兄说的是,长乐但凭皇兄吩咐!”
听到这个回答,萧奕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萧长乐亲自出手,那个顾若清焉能逃过去?
他重新靠在身后的龙椅之上,手指摩挲着上面冰凉华丽的宝石。他这把龙椅倘若注定要交给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是萧景睿。钟初瑶的死永远是迈不过去的坎,一旦这孩子得了大权,恐怕自己不等崩逝或者禅位,便要被送上西天了。他坐了这把位置这么久,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萧奕闭上了眼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声中比起之前已然有了几分粗重,宛如日薄西山的老人。
萧长乐站起身,背着光亮,打量着坐在龙椅之上的人,轻声道,“皇兄,毕竟这次行事不在內宫之中,为保圣驾,以防太子做出不智之举,臣妹想向皇兄讨一道手信。”
“什么手信?”萧奕睁开眼,似乎有些不解。
“勤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