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丙辰,京师威暑。
內宫之中,高位的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已经准备好行装,淑妃刚刚听完底下宫人对西山行宫各项事宜的准备,五皇子萧景明就一蹦一跳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十分欢快的笑容。
“母妃,儿臣回来了。”萧景明如今也算是个半大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也十分伶俐。他最近在萧奕面前很是得脸,但这种得脸并没有让淑妃开心,她甚至觉得萧奕此举无疑就是在拿他们母子两个当活靶子。可是这话淑妃并不能够对萧景明讲,这样年纪的小少年心中能藏得住什么事儿呢,喜怒哀乐都会写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透了。
所以,萧奕对萧景明的态度,淑妃也全当看不明白,她伸出手来慈和的摸了摸萧景明的脑袋,“今日在诲信院如何,夫子又夸赞你功课了?”
“夫子没有夸赞,可是今日父皇去了。”萧景明挺了挺胸脯,脸上洋溢着一抹骄傲的神色,“父皇说儿子的文章意境高远,且很有格局。夫子也说了,这话父皇可没有夸过旁人!”
“景明自然是十分聪慧的,你父皇这话也没有说错。”淑妃伸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不忍心打压他这种劲头,只能温和的说道,“君子端方,不骄不躁。景明,你要时刻记得,只有更加刻苦读书,才对得起今日父皇的赞赏。”
“儿子知道了。”萧景明用力地点头,脸上带着眷恋的笑意,认真地冲淑妃说道,“母妃在宫里过得也艰难,儿子一定争气,让母妃能够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话,淑妃心中涌起一抹感动,但她还是将手放在了萧景明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景明是个好孩子,你只管用功读书,旁人说的那些权与利,都当耳旁风,听到了吗?你父皇夸你,你就受着,赏你,你也接着,乖乖巧巧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如此方才能保得我们一生平安。”
“嗯,母妃说过许多次,儿子都记得。”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然知晓了不少事情,从前萧奕对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过的,甚至于萧景明都怀疑父皇不记得自己还有其他的儿子。还是三皇子萧景崇被贬擢为慎郡王,朝堂之上太子一脉的声望又高了起来后,父皇这才注意到自己。
萧景明被淑妃保护的很好,对萧奕自然还是有些父子深情的,但这些倘若与母妃的安危相较,那也算不了什么。萧景明冲淑妃行了个礼,接着便跟着自己的随身太监回了屋子。
“娘娘,您现在手握凤印,五皇子又在陛下面前这么得宠,您这是何必...”说话的宫人是跟了淑妃许久的老人了,此刻见自家娘娘风光正盛却仍旧小心谨慎,实在是有几分不解。以淑妃的家世,五皇子的出身可并不算低,如何不能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呢?
淑妃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那宫人知道自己这话已然让淑妃不快,面色讪讪。
“夏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该有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吧。”淑妃伸出修长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盏,“乱花渐欲迷人眼,有几分繁茂便以为能够长久的不衰,本宫不是那样的蠢人。”
旁的不说,她可不想与那位手段了得的太子为敌。
东宫的门口,来宝正指挥着宫人将行李物件往车上放,萧景睿刚下朝回来,见了这情状原本还没在意。但当他的视线看到其中一个雕花红木妆奁时,却停滞了片刻,转头冲来宝说道,“来公公,怎么把太子妃的物件搬上来了?”
来宝苦着一张脸,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只能硬着头皮冲萧景睿说道,“殿下,这是娘娘的意思,奴才劝了半天,实在是拦不住啊!”
萧景睿沉默片刻,转头朝着毓庆阁走去。里面正热闹,钟沅和钟若云此刻正在殿中坐着,顾若清坐在矮塌上,手里还拿着绣绷,上面是绣了一半的小老虎,活灵活现的十分可爱。
见萧景睿走进来,钟沅和钟若云连忙起身行礼,顾若清却自顾自的坐在那儿,仿佛是没有看见。萧景睿见状,无奈的叹息一声。正对上钟沅同情的眼神。
“嫂嫂,殿下回来了。”钟沅到底是心善,凑到顾若清面前说了这么一句,谁料后者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半分搭理萧景睿的意思都没有。
钟沅有些尴尬,到底是钟若云善解人意,她站起身拉着自家弟弟的手,冲两人行礼道,“既然殿下回来了,我和钟沅也不在这里叨扰了,如此便回文国公府了。”
顾若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绣绷,笑着说,“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们能来东宫陪我说说话,这是极好的。眼看着也要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若云不是今日还说约了李家的小姐?那便赶快去吧,等过些日子再来东宫陪我说话。”
钟家姐弟溜得飞快,将这方空间留给顾若清和萧景睿二人。
“咳咳。”萧景睿佯装咳嗽了一声,顾若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的茶,接着便又坐回去忙着手中的绣活了。
“我看你让来宝将你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了。”萧景睿走上前,坐在顾若清对面,试图劝道,“西山那个地方,即将要发生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如此险象环生,我怎么舍得放心你去呢?”
“殿下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好臣妾吗?”顾若清放下绣绷,平静地反问。
“一码归一码,你在京城之中住到镇国将军府或文国公府里头。我留些人给你,祖父和外祖的人也都留下来,有这么多人围着,又是在京城,能更好地保护你的安危。”萧景睿伸出手,拉住顾若清的手,“萧景崇狼子野心,豢养私兵,到了这等地步,除了谋反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了,他必然会在西山动手...”
“殿下怎么知道,慎郡王不会在京城安排人等着对臣妾动手呢?且不说慎郡王,只怕叶家的人想要混进国公府里头也恐怕并不是难事。”顾若清打断他,说着说着眼眶却微微红了起来,“殿下说西山凶险,刀剑无眼,臣妾已然没能见上父母最后一面,难道还要在京城之中苦苦地等着自家夫君生死的音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