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家,可都安顿好了?”慎郡王府中,萧景崇神色疲惫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下方跪着的宋迁,“警告他们,把自家女儿的嘴都给本王乖乖的闭上!”
“王爷放心吧,这事情徐阁老和曹尚书也明里暗里地出面了,除了孙大学士之外,其他人我们都去敲打过了。宫里那些妃嫔,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一介女流,自然要听从家族的安排,只要家族命令她们闭嘴,她们也无力反抗,哪还有功夫再去找皇后娘娘的麻烦?想必过了今日,宫里就再也没有半分不利于皇后娘娘的谣言了。”
萧景崇冷哼一声,想起这些天的遭遇,简直是怒火中烧。先是韦家出事,然后便是母后被禁足夺了凤印,甚至于宫中开始谣传母后残害皇嗣的流言。这一招一式是个连环套,招招都冲着他最要命的地方砍下去,实在是让他应接不暇。昨日徐阁老深夜来访,为的就是警告他要将韦家的人处理干净。这事哪怕徐阁老不提,萧景崇也是要动手的。被困在刑部大牢的韦正和和暂且不提,蜀中的那帮韦家人可没有一个是硬骨头,倘若真的吐出一点半点,恐怕自己就要为这帮蠢人陪葬了!
“派去蜀中的那些人也已经打点好了吗?”韦家的事实在是过于要命,萧景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宋迁则胸有成竹的答道,“王爷且放心,去蜀中的人都是咱们手底下精心养着的。那巴州刺史虽然跟咱们对着干,可他毕竟是新上任的,在蜀中的势力渗透远不及我们。再过几日,王爷便再也不用担心韦家那帮人了。”
“嗯,最好是能如你所说,要不然...”萧景崇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宋迁抬头一看,只见他目光阴沉地正盯着自己。
“王爷。”宋迁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不知道萧景崇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
“宋迁,你是个聪明人,你可有觉得,近日发生的事情都实在是过于巧合?别的且不说,以韦正和办事情的谨慎程度,远在蜀中的韦家为何这么轻易地暴露?”
“王爷,这,奴才也不知啊!”
“不知?哼,你最好是不知情。”萧景崇一声冷笑,“这些事情泄露的都实在过于蹊跷,想必本王的手底下一定有个内应,而且这个内应知道不少我们的事情。宋迁,倘若本王把这个内鬼抓出来,你说该怎么处理它?”
宋迁苍白着一张脸,实在不知道这把邪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跪地叩头道,“这人竟然敢背叛王爷,就要做好相应的代价。若真的能将此人抓出来,自然是让用尽手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中的鼓楼发出一声巨响,这是早朝散了的标志。群臣们随着这声响从太和殿中鱼贯而出,彼此之间三三两两地交谈。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幕,却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国公爷,您怎么跪在这儿?”最先发现的是大理寺卿顾元洲,他正同几个人说着话,走到半道就见文国公钟行之身着国公礼服,十分笔直地跪在太和殿门前丹陛之下。
几个人=对视一眼,就要走到钟行之身边想将他扶起。文国公钟行之,可是历经了三朝的元老,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护住大齐的根基,说一句是帝国护火人也不为过。如今一年不见,老态龙钟面容悲戚地跪在太和殿外,所求为何?但凡是个脑子灵活的人,想一想近日宫中的流言,便能够窥探一二。
“国公爷,地上凉,您先起来吧。”一个姓曹的老御史伸出手想要将钟行之扶起,奈何后者只是用那苍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让他不由得停下了手。曹永安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心意已定,也不能强劝,只能叹息,“国公爷,逝者已逝,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早就已经对文国公府起了忌惮之心,去岁您为了保住文国公府,不得不告老退居东山别院,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局面,如何要因为一桩陈年往事,再度将文国公府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曹永安。”文国公钟行之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昔日的老同僚,“你快些出宫去吧,莫要在此停留,免得连累了你。”
其余几个年轻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便拉扯着退到一旁。是以,太和殿门前人来人往,敢停留在这里的便只有曹永安和顾元洲。
“家族就像一棵树,儿子们是枝干,努力地向上攀升。女儿们则是根系,在泥地里牢牢的扎根。落叶凋零,枝干断截,你们才觉得这是牵扯到生死之事。那根系在那不见人的地方悄然枯萎,却从没有人在意。”钟行之看向气势恢宏的太和殿,悲戚地开口,“可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什么死了就可以丢弃的玩意儿和棋子!”
“老臣钟行之,斗胆求见天颜。元后钟初瑶,死因蹊跷,一尸两命。本以为是意外,但今日风浪再起,众说纷纭,盖因继皇后觊觎后位,才要了我那可怜女儿的命!还请陛下做主,重查此案,还初瑶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完,钟行之似乎用尽了力气,长叹一声跪伏在地,连带头上的冠冕都掉落了下来滚到了一旁。太和殿外,诸臣寂静无声。顾元洲悄然退到一旁,他特地安排了些人在这里当个旁观者,有他们这么些眼睛盯着,陛下就算恼羞成怒也不能轻易对钟行之怎么样。
钟行之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之上,一滴浑浊的泪水掉落在地上,在无人看清的地方渐开一朵水渍。太和殿外,久久寂静无声。钟行之就那么跪着,他谨慎小心了一辈子,为家族利益算计链一辈子,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不必计得失,只为求个公道。
“国公爷,在这里跪着,一个人多无聊。”曹永安苍老的声音响起,钟行之抬起头,脸上是少见的错愕。曹永安也撩起官袍,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的身侧。
“老家伙,你...”钟行之想找些话来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起了个头定然会有人效仿,但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明哲保身了一辈子的曹永安。
“看什么看,难道,就你有女儿吗?”曹永安斜起眼睛,心中酸楚。他那如花般的女儿,进宫不过三个月就死在了水井之中。身为父母,他为了儿子的前程选择隐忍不发,已然让他愧疚了一辈子。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要是再不开口,那真是枉为人父母了!
日晷的影子在地上转了个圈,有曹永安带头,跪在太和殿外的朝臣逐渐多了起来。等到萧景崇收到消息的时候,局面已然不可收拾。
长风万里,烈日灼心。诸臣长跪丹陛,只为求一个公道。在这群人里面,有人真心是为了女儿,有人则是另怀心思,可那又如何?在此刻,他们的矛头直指未央宫,硬生生地要将那道埋葬了无数冤魂的朱门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