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的由黑色方石铺就的街道上,李元吉就像一个远游归来的孩子,异常开心,异常兴奋,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不停地左顾右盼着。
此时天才刚刚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异常的安静,只能听见马蹄踩在硬石板上发出的“哒哒哒”的脆响。虽然看不到人,但那些店铺、招牌,还有其他的陈设布局依然如故,让他感觉亲切极了。
经过几番东拐西绕,最后众人在一家商铺的后门前停了下来。
看着这奇怪的地方,已经憋了一肚子话的萧虎终于忍不住了,他急忙蹭到李元吉身边,小声问起来:“喂,小胖鸡,咱们不去军营来这里干什么?怕不是走错地方了吧?”
“一定和这次的任务有关,咱们这次的任务可不简单,所以执行的方式肯定也不同寻常。我给你说,这次的行动关系重大,你必须正经一点,千万不能胡闹。”一路走来李元吉早就觉察出了异常,这让他对这次的行动越发好奇起来。
“你!谁胡闹了!小爷我什么时候胡闹过了。我给你说这笔账先给你记着,等秋后一起给你算。”萧虎气得不轻,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也不好发作。
这时那中年汉子走到门前,伸手敲门,“咚咚,咚咚咚”他敲得不快,听起来好像还带着不同寻常的节奏,而且他只是敲门并不出声。
不一会儿,门后突然传出一个警惕的声音:“谁?”
“我!”
这一番问答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然后就听“吱”得一声,那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向外打量了一眼,看清了来人,这才放心地把两扇大门完全打开。
那中年汉子带着大伙儿穿过大门走进里面的院子,这院子还不小,这五十号人全部进去后仍显不出拥挤。
院子前面是一栋两层的商铺,这商铺具体是卖什么的,李元吉一行人都不清楚,从后面也看不出来。院子两侧各搭建着一排草棚,左边的草棚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装得鼓囊囊的麻布袋子,同样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右边的草棚是一个马厩,里面挤满了马匹,这些马毛色各异、高矮也不尽相同,一看就是民间饲养的杂马,跟李元吉一行人胯下的清一色的战马比起来,在各个方面都有不小的差距。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灰色麻布长袍的老人从商铺内走了出来,这老人肤色较深,双鬓已经浮现出一丝灰白,额头和眼角挂满了皱纹,看上去足足有六十岁的样子。
他站在屋檐下认真地打量着整齐地矗立在院中的铁石骑卒,见他们年纪都不大,但个个坐如钟、立如松,眼睛里透露着这个年龄段少有的冷冽寒光,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一股股磅礴的威压,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嘿嘿,看来这次老马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听了动静,魏安急忙转头,见到这个老者,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末将魏安见过王老。”
这老者“嘿嘿”一笑,伸手在空中轻轻虚抬,回道:“魏将军不必多礼。”
魏安并未收起手臂,依旧恭敬有加:“走时马将军叮嘱末将,让末将给王老带一句话,马将军说这次任务事关重大,直接关系着我们与狼克人的战略平衡,甚至是大楚的千年基业,成败就仰仗王老了。”
老人听了“哈哈”一笑,笑完故意板起脸,不悦地讥讽:“这马老头,还是那副鬼样子,动不动就整出一堆漂亮的场面话,给人戴高帽子,说白了,还不是为了撺掇别人去给他卖命。”
听了这番话,魏安显得很是尴尬,也不好反驳,只得低下头不说话。
这老人说完又“哈哈哈”得大笑起来,笑完后看着魏安:“你回去告诉马老头,这事儿我定会亲自操办,让他尽管把心放回肚子。另外还要告诉他,一顶高帽子可远远不够,至少需要十坛,不,五十坛好酒,五十坛大楚最好的酒。给他说让他提前准备好,事成后我便亲自去取,敢少一坛,我便闹得他铁石骑军鸡犬不宁。”
“是,是,是,末将遵命。”魏安赶紧答应下来。
和这老人聊完后,魏安又转回来,看着面前的一众骑卒,沉声吩咐:“从今日起,这位王老就是你们的最高长官,他的命令就等同于马将军的命令,你们必须无条件遵从,违令者,斩!”
“属下遵命!”骑卒们齐声回答。
交代完,魏安又转身施了一礼:“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老者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说道:“走吧。走吧。”
得到允许后,魏安才驱马穿过院子,扬长而去。
见魏将军径直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众骑卒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咳咳!”见众人面面相觑,老者立即咳嗽几下,引来他们的注意,然后乐呵呵地开口:“都别看啦,人真的走啦。再说从现在起你们就归我这个老头子管了,就算那小子回来也不好使喽。”说完笑了两声,然后接着补充:“老头子我姓王,无官也无职,是一介平平无奇的糟老头子,你们叫我王老头儿就好。因为老头子我对那边的事情还算是有几分了解,所以你们马将军就把这次的行动委派给了我。你们刚才都听见了,我的话就等于你们马将军的话,所以从现在起,所有人必须严格服从我的命令,要不然可千万别怪老头子我心狠手辣。老朽现在虽然已经年迈,但年轻的时候这双手也是沾过血的,你们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老人气质陡变,语气中也突然多出一股令人心颤的森森寒气。
“清楚了!”众骑卒齐声回答。
“嗯”,王老头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把东西抬出来吧。”
那中年汉子答应一声就钻进商铺,不一会儿便指挥着一群抬着大箱子的人走出来。这些人将这十几个大箱子抬到大伙儿面前,一一打开,然后便退到屋檐下,安静地站立着。
大伙儿立即好奇地看向箱子,发现里面装的东西还都不一样,有的装的都是衣服,衣服的颜色和样式也不尽相同,但一看就知道,都是寻常百姓贯穿的那种普通的粗布衣衫。有的箱子里装着的全是兵器,兵器也都不一样,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其中有刀、有剑、有八棱锤,等等,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大伙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众人一脸的茫然,王老头儿赶紧出言解释:“这次的行动比较特殊,需要深入到敌人内部,你们穿着这一身哪能行,也太招摇了,生怕别人认不出你们是大楚骑卒啊,这还搞个屁的暗杀。所以你们都需要换身衣服乔装打扮一下,斩狼刀也得换了,总之一切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都必须换下来,等任务完成了再来换回去。”
听了这话,众骑卒顿时恍然大悟,于是纷纷跳下马,挑选着各自合身的衣服,趁手的兵器。
见这些骑卒一排一排得按着顺序走过来,没有丝毫的拥挤和混乱,王老头儿又欣慰地点了点头,心想:“这老马带兵确实有一套。”
不一会儿就轮到李元吉和萧虎了,他们轻快地走到箱子前,先摘下厚重的头盔,解下身上的玄铁铠甲。
“咦!?”看着两人稚嫩的面容,王老头儿不由得大吃一惊,然后“呵呵”一笑,调侃道:“哟,这里面怎么还混进来两个娃娃。”
“哈哈哈”,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一阵哄笑。
李元吉、萧虎无奈地对望了一眼,不过谁也没出声,都弯下腰低着脑袋认真地挑选着衣服。
见这两人年纪不大,王老头儿的话音都变了,用一种爷爷逗孙子的口吻问起来:“来,告诉爷爷,你两个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啦?”
听了王老头儿这口音,众骑卒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听了这种口吻,李元吉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于是心思一转,特意尖着嗓子回答:“回王爷爷的话,我叫李元吉,今年十六岁。他叫萧虎,今年十七岁。”
“哈哈哈。”听了这语调,众人又爆笑起来,王老头儿笑得更厉害,笑得都快岔气了。
李元吉本意是既然你嫌我们小,那我索性就装得再嫩一些,还就叫你一声爷爷,来凸显你的老,就气气你,看你能怎么样。结果见到现场居然是这种反应,心中一慌:“糟糕!弄巧成拙了。”顿时感觉肠子要悔青了。
萧虎被这一出整懵了,立即瞪着李元吉,没好气地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人家笑话你呢,你听不出来吗?你竟然还如此配合,你是不是傻!?”
“哎!”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李元吉轻轻一叹,然后继续翻找着适合自己衣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脑子一抽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王老头儿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同时也慢慢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突然极其严肃地开口:“我看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好一些,那边可不是你们玩闹的地方,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可没办法向塞你们进来的人交代。”
听了这话,众人哪还能笑得出来,很明显这王老头儿生气了。而且他这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已经把李元吉、萧虎当成来混军功的了。毕竟潜入草原,打入狼克人内部执行任务,这可是大楚建国以来史无前例、前所未有的壮举,这要是成功了注定是载入史册的旷世奇功。
生怕李元吉再整幺蛾子,萧虎赶紧愤愤地回答:“没人塞我们进来,我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选出来的。”
“哟,谁选的,给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认识呢。”王老头儿淡淡地回答,他此刻还真得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