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清的话刚说完,季折枝的表情猛然就变了。
“你不当我是朋友吗?”季折枝问。
宋欢清立马道:“当然是,整个京城中,你和纪子行、盛浅浅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季折枝道:“既然是朋友,又岂能在你遭遇困境之时,只管自己呢?”
宋欢清:“可是……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其实我从进京那日开始,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今日的处境,所面对的一切,都是我预料之中的。但这些,全都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季折枝却执拗地重复了那句话:“我们是朋友。”
宋欢清语噎,抬眸,一双清亮的目光注视在季折枝的脸上。
良久,宋欢清才收回目光,叹了一声道:“可,我来了京城之后,遇见的每一个人,交每一个朋友之前,我所想到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能不能帮到我。”
宋欢清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愧疚之色:“季夫子,我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你该生气才是。”
早在那日宋欢清从都察院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想明白一切,就应该和她断了来往,和她绝交的。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她想要让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就只能往上爬。
除此之外,她还要尽可能的去拉、去扯那些个位居高位、影响甚广的人,只有自己跟他们绑定在一起,才会有更多的人看见她,听见她。
季折枝,是国子监最年轻的夫子,是整个京都上下女子都倾慕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事情发生后,就连黄册库都把她排除在外了,一直将她当成女儿一样的龙大人,也不得不在明面上和她保持距离。
纪子行和盛浅浅,这许多日也从未再见过。
季折枝也该如此的,他明明也该如此的。
然而,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护住了她。
这份担当和恩情,更让宋欢清心中愧疚。
季折枝却缓缓开口,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他沉眸盯着宋欢清,宋欢清心口猛地一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的犹豫,只带着些许的颤音。
“我会。”
季折枝勾唇笑了。
他抬手在宋欢清的头顶拍了拍:“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宋欢清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在这一刻,她忍不住想要将一切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季折枝。
她从未奢求过季折枝能理解她,可这一刻,她有了这样的期望。
宋欢清从一个小木盒子中,拿出了秦扬归临死前夜画的那幅水车图,其上还有殷红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刺目的血迹让季折枝和宋新沐都眉头一皱。
宋欢清抬眸看向宋新沐:“二哥,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有什么瞒着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宋欢清将她和秦扬归如何相识,如何争吵,到最后如何成为忘年之交的故事一点点的说给了他们听。
他说起了定鹰城中,秦扬归和杀手的同归于尽,说起了何氏如何护着她惨死,说起了那个从一出生就没有了爹娘的宴宁弟弟。
而直到此时,宋新沐才终于确定,原来,许宴宁真的是何氏和秦扬归的儿子。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有这样的猜想,只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
宋欢清深吸一口气,她再度开口:“秦大人的仇,我必须报,秦大人要走的路,我也一定会代替他一直走下去。”
哪怕满路荆棘,纵使遍体鳞伤。
这世上,总该有为了天下,为了正义,奋不顾身的人。
季折枝突然感到浑身热血沸腾,他盯着宋欢清,眼前的女儿家,分明还只是个孩子,可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好似先贤一般,高大耀眼。
宋新沐良久才缓缓问道:“所以,你开宋家学堂,去参加文墨节,为的都是让名声更大,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你,知道义通秦大人的事情,是吗?”
季折枝的眼眸骤然眯起。
竟然是这样!
正如她一开始所说的,她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儿,而她出去招摇过市,无疑是最好的宣传,最能引起人们的议论。
即使全天下的人一开始都对她有所误解,可人都是有脑子的,渐渐地,总会有人去问为什么,有人会去思考宋欢清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只有那样,都察院才能感受到来自一个乡野村姑带来的压力。
才会真正去调查,还天下一个真相。
宋欢清冲着宋新沐露出一个微笑:“果然,我二哥就是全家上下最聪明的那一个!”
可现在的宋新沐,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夸奖。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吓了宋欢清一跳。
下一秒,宋新沐就将宋欢清紧紧搂在了怀里。
他肩膀耸动,一双眼睛猩红一片。
他发誓,他一定要拼了命的读书,有朝一日,他成为朝廷中一呼百应的大官时,他的妹妹就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妹妹想要做的事,他来帮她。
妹妹想要走的路,路上的所有荆棘,都让他来摆平、铲除。
他发誓。
宋欢清缓缓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二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其实这件事儿就连我爹娘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也只知道我想做点什么,可具体我要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的。”
宋新沐沉默着,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宋欢清又突然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们现在肯定都知道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爹可能已经在来骂我的路上了。”
正如宋欢清所言,她这话刚说完,宋东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伤哪儿了,快给我看看。”
不过,他却没有来骂她,而是第一时间查看了宋欢清的伤势。
“只有这一处伤吗?”宋东问,目光上上下下检查着宋欢清的身体。
宋欢清无所谓地开口:“没事儿,就这一点儿,那些姑娘家家的,都是拿小纸团子砸我的,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肯定伤不到的。”
她抖了一个机灵,却没有一个人笑。
宋东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记住那些人都是谁,回头你告诉爹,爹帮你一个一个的打回去!”
宋欢清“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