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学堂的日子越发的清静,往日的热闹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除了每日学生们上学放学的身影外,宋家学堂的门前便再也没有什么人驻足。
宋老爷子和王氏因而常常坐在门口感叹。
“这日子也太没意思了,我前几天说养几只鸡,养几只鸭,老大媳妇还不答应,等明个儿我自己上市场就给它买回来,我管她呢!”王氏嘀咕着,明显对许良秀阻拦她养鸡养鸭这件事儿很不满。
宋老爷子一副早就看透一切的眼神,瞥了王氏一眼:“你真有那能耐,你还在这儿念叨?”
老两口在京城的日子,过得确实太无聊了。不能养家禽,也不能随便开垦土地,就连他们说要回老家去,也被拦着不让走,说什么现在不安全。
老两口只能一次次感叹,这个京城就不该来,真是,上了个大当!
宋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了藤条,老两口研究着新花样正在编筐。
一袭月色长袍的季折枝从马车上下来,来到宋家学堂门口,彬彬有礼地朝着宋老爷子和王氏行礼。
“晚辈见过宋老先生,宋老夫人。”
王氏抬头看了季折枝一眼,神情中带着几分惋惜,却开口说道:“你是来找欢清的吧?她最近这几天太忙了,除了教书,晚上还得备课,实在没时间见你,你有啥事没有啊?”
季折枝微微愣了一下,拿出了一份热气腾腾的小吃,双手递到王氏的面前:“也没什么,只是顺路买了点小吃。既然她在忙,我就不打扰她了。”
季折枝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宋老爷子愣了一下问:“咱们孙女儿能有啥事儿啊,马上就放学了,放学后,她不就是四处晃悠逗狗玩吗?”
逗狗能算什么正经事儿?
王氏瞪了宋老爷子一眼:“孙女儿不想见他,特意嘱咐我的。”
王氏起身,把小吃拿去给宋欢清。
宋老爷子后知后觉地点头:“哦,也是,季夫子是个好孩子,不让他受牵连,也是为了他好。”
不过,即使如此,季折枝当日在扶摇楼对宋欢清的维护,也依旧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树大招风,作为国子监最年轻的夫子,季折枝本身就是一棵容易惹人嫉妒的树。
这日在工部侍郎家的喜宴上,酒过三巡,季折枝周围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难以入耳。
更甚者,有人仗着酒劲,来到季折枝的面前,趾高气昂地开口质问。
“为人师者,当以身作则,规束自身,我倒是想问问季夫子,你作为国子监最年轻的夫子,为何却与那妖女纠缠不清,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搂搂抱抱,是何体统?”
霎时间,周围说说笑笑的人全都停了下来,无数双目光齐齐看向季折枝。
季折枝不由皱起眉头,周围人打量的目光,都带着看好戏的意味,令人心里很是不舒服。
但良好的教养,让季折枝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回答道:“我与宋欢清是朋友,朋友有难,我理应出手相助,我自问无愧于心。”
“呵呵。”说话的人一身酒气地冷笑起来:“季夫子,你就别嘴硬了,放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就是一个费尽心机沽名钓誉的妖女,你竟然还与她做朋友,依我看,你这样品行的人,也不配留在国子监!”
季折枝脸色难看,正欲开口,一道愤怒的声音,突然响在众人耳边。
“放屁!”
纪子行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引得整个桌子的盘子碗筷都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纪子行冷笑一声:“他不配,你配?”
纪子行身材高大,他晃着身子,带着微醺的步伐,走到说话那人的面前,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无形的压力令那人的肩膀霎时矮了一分。
纪子行继续道:“墙倒众人推,向来都是你这样的小人最擅长的事儿,你当然不会明白季夫子为何会在这种时候依然站在宋欢清的身边,既是因为她宋欢清值得,也是因为他季折枝乃是君子,燕雀安置鸿鹄之志,尔等,又怎么能懂季夫子心中坦荡大义?”
纪子行的一番话说完,人群中立即有人出来应和道:“纪三公子所言有理,宋姑娘状告之事,如今都察院都还没有定论,凭什么就有人认为都是宋姑娘的错?”
“就是啊,一个个的人云亦云,多年的圣贤书怕不是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附和纪子行的人,很明显,一应全是平日里与方相国不对付的那一党派。
“你骂谁是狗?!”那人立马跳起来,指着纪子行起红了脸:“纪三公子,你别以为仗着纪将军的面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纪子行本就是在军营长大的,最受不得挑衅,听见这话,一把就将说话的那文官提着领子举了起来。
他嘴角不屑地勾起:“你能拿我怎么着?!”
“哎呦,众位这是怎么了?”
工部尚书谢大人之子,谢怜听见了这处的吵闹声,匆匆过来举着杯子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这才想起,今日,可是谢家小公子娶妻的喜宴,不该发生口角惹了主人家不快。
纷纷道了歉,继续该喝酒的喝酒,该吃饭的吃饭。
纪子行则顺势坐在了季折枝的旁边,斟满两杯酒,递给季折枝一杯,冲着季折枝挑了挑眉:“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叫我,看我不抽死他们!”
季折枝轻笑一声:“谢了。”
随即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纪子行忽而开口道:“说来,若不是因着宋欢清的关系,你我二人,纵使同在京城,怕是这辈子也不会有同桌共饮的时候吧。”
季折枝替纪子行倒酒,语气轻缓:“或许是吧。”
纪子行又笑起来:“这些天,你去看过她了吗?”
季折枝点点头,又摇摇头。
纪子行挑眉问:“吃了闭门羹?”
“嗯。”季折枝沉声道:“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却背负了太沉重的东西,思虑得也多。”
纪子行附和道:“是啊,早在平州义通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平常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想着要怎么穿得漂亮,她倒好,每日穿个小厮的灰衣裳,头上连一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可做起事来,却能把男儿远远甩出去一大截。”
纪子行打了个饱嗝,转过身子,用后背靠在桌子上,两只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慵懒地晃了晃脖子。
又道:“她呀,要是个男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