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归气急了。
他万万没想到,宋欢清一介女子,竟能说出这样天打雷劈的话来。
妲己是妖妃,祸国殃民,那是自古以来人尽皆知的事情,宋欢清好大的胆子,竟敢替那妖妃说话!
杨贵妃之死,虽然历来在文人中褒贬不一,可如何能是唐皇的错?
宋欢清这番言论,简直荒谬、荒谬至极!
“若依你之论,这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良人不可?”
“自然不是。大人刚说君子有三戒,少时戒色,这话的意思本该是劝导男子行为,怎么从大人嘴里说出来,就成了女子之过错?”
面对宋欢清咄咄逼人的质问,秦扬归一时语塞,不等他想出反驳之话,宋欢清又继续开口了。
“这天下男子毫无担当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自己犯了错,就把帽子扣在女人的头上,越是没本事的男人,越是怪自己母亲不慈、怪自己妻子不贤、说不定还要怪自己女儿命不好,克了他也说不定。”
宋欢清这话说完,眼前的秦大人已经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等着,本官这就去同你父亲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教的你!”
秦扬归转身就要去找宋东。
哪料宋欢清突然冲上来,狠狠一脚踩在秦扬归的鞋上。
嘴里嚷着:“打不过就请外援,争不过就叫家长,算什么本事?”
宋欢清也在气头上,脚下是用了力气的。
秦扬归一阵龇牙咧嘴,下意识抬手把宋欢清推了出去。
宋欢清毕竟还小,身子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霎时间。
两个人都从刚刚的激烈情绪中回过神来,清醒了不少。
秦扬归伸出手去,要拉宋欢清。
宋欢清假装没看见,自己爬起来。
二人默契地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谁也没有再说话。
秦扬归暗暗发誓,除了今天这顿宴请之外,他绝对不会再和宋欢清这小女子见面。
一百个肺也得被她气炸了。
宋欢清反倒彻底清醒了过来,想到自己刚刚的越矩行为,凉意从脚底瞬间爬到了头顶。
她跟一个封建老古董掰扯这些做什么,真是……嫌命长了嘛!
暗暗警告自己,再也不许了。
宋东是被宋欢清母女二人搀扶着从县衙离开的。
何氏贴心地替他们叫了一辆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去了客栈。
宋东自上了马车便呼呼大睡,许良秀和宋欢清说何氏多年未有子嗣,怕是年轻时候伤了身子。
宋欢清微微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儿?”
原来何氏嫁给秦扬归的时候,才十六岁,成亲第一年便有了身孕,不足三月生化流产,自那之后,直至今日,已有七年时间,一直未能再怀。
宋欢清不懂医,只茫茫然地问:“那还有办法能治吗?”
许良秀道:“我试试吧。”
她娘愿意试试,就说明还有希望。
“对了娘,你说咱们和县令都这么熟了,能不能请他们安排您来城里坐诊啊?我听说城里的坐诊大夫,一个月能挣好多钱,以您的医术,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称霸整个义通县医护界。”
“等我治好了何氏再说吧,可不能叫人家以为咱们是有点小功劳就贪得无厌的人。”许良秀随口说道。
宋欢清点点头,还是她娘思虑周到。
第二日,宋欢清拿着她娘给的银子,在城中四处转悠。
不知不觉,人已经到了如玉书斋。
书斋内,以为瘦高挑的少年转头看过来,突然神色一凛。
“宋欢清!”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宋欢清转眸看去,便见到了前几日来家里找茬的少年之一。
正是孟展鹏。
孟展鹏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放回书架,几个跨步冲到宋欢清的面前:“还真是你,好巧。”
前几日挨打后的青紫已然消退,可若仔细看,脸颊处倒是还有些痕迹。
宋东成了义通第一相公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可想到他家中爷爷做了一辈子秀才,家里的私塾却如此门庭冷落,心中的愤怒便无法克制的涌现出来。
全都怪宋家人招摇过市抢风头!
宋欢清眉头微蹙,今日可没有三个哥哥护在她面前,若是这人要动粗,她怕是真的要挨打。
只是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宋欢清可从来都不是个软柿子。
她仰起头,不卑不亢地看过去:“是我,有事?”
“呵。”孟展鹏冷笑一声,随即声音拔高:“大家还不知道吧,这位,便是咱们县第一相公的女儿,仗着第一相公的名声,竟以女子之身开设学堂,收取束脩,误人子弟,也不知是第一相公家教不严,还是,门风败坏!”
孟展鹏的一番话瞬间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不少书生文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书,不自觉挪着脚步往宋欢清的方向靠了过来,只为能看得更清楚些。
不消多时,宋欢清和孟展鹏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
“这位就是第一相公的女儿啊?那不就是咱们的恩人之女?”
“你们说她是否知道水车是怎么造出来的?那么大的一架工程,我初观之时就被震撼住了,当真神奇。”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第一相公的女儿,还是个孩子呢。”
周围人议论纷纷,可说的话,却不是孟展鹏想听的。
他皱起眉头,不得不承认宋东的功绩,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宋欢清。
思绪一转,他神色严肃道:“众人皆知第一相公为国为民,可你身为他的女儿,竟做出私开学堂、糟蹋圣贤之书的行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第一相公无法教导你,我们这些人也绝不会允许你拖累了第一相公的名声!”
宋欢清都要被他前后不一的话逗笑了。
周围人皆视她爹为恩人,那宋欢清的底气可就更足了。
刚刚那一丁点的担忧,也彻底不见了。
她仰头,目光坦然淡定:“这位小哥,您要不要听听您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话?”
“您先说,我开设学堂之事,是我爹家教不严、门风败坏。现在又说我爹为国为民,您搞笑呢?”
“再者,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我宋家学堂可不是我开的,是我爹开的,只不过后来因他要全身心投入建桥之事,才不得不将教书育人之重担转交于我,为的,却不是那铜臭束脩,为的,是我摘云岭的孩子们,有书可读,有学可上。”
“孟小哥,我知你对我心有愤恨,可天下先生夫子,都只为教书育人,并非恶意排挤其他学堂,你城南私塾学生流失,也不该算在我宋家学堂的头上。”
“再者,几日前,你不是同你兄长去过我家,警告过一番了吗?我可以不计较你当日的冒失,但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宋欢清一句接这一句的话语,语气虽轻,却好似一记重锤,砸在了孟展鹏的身上。
令他的脑子轰然间充血,竟有一瞬间的昏阙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