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王佳不免发出了一阵轻笑。
但也许是意识到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连忙又煞有介事的咳了咳，清了下嗓子。
然后，换上了最开始的那个调调。
“同学，你别介意啊，我们没有恶意的。”
语气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
笑容要多刻意就有多刻意。
可过了一会儿后。
王佳见荆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努力提着的嘴角终于不由的抽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
重新调整好状态后，王佳又抬起了一只手，想要去拉扯荆唐。
“只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些小麻烦，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就在王佳即将触上对方的衣角之际，却突然被对方给躲开了。
她先是看向了自己已经落空了的右手。
神情有些错愕呆滞。
王佳有些意外。
不，她很意外。
她瞬间抬起眼眸看向了那个女孩。
谁知，对方也在看她。
还朝后倒退了半步。
女孩终于抬起了脑袋。
神情漠然，目光死寂空洞。
她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
“别碰我。”
闻言，王佳慢半拍地回应着。
“哈？”
呆滞了几秒后，王佳突然就弯下了腰，爆发出了如杠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好似听见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后，她终于直起了身子，擦了擦从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荆唐始终都是面无无表情的。
“诶，你们刚刚听见了吗？她叫我别碰她诶！”
“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周围的人墙闻言也发出了几声或高或低的笑声。
好吵啊......
“咳——那啥，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为首的那个女孩终于想起来她还站在这里了。
她非常诚恳的看向了她。
如果忽略掉她那滑稽的表情的话。
“只是，我们几天前也在这儿见过...你还记得吗？我们还短暂的交流了一会儿。”
“但你全程都没有说话，就像刚刚那样，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所以......不好意思哈，我真的没有一点儿想要嘲笑你的意思。
我刚刚之所以会那样，只是单纯的觉得，太‘惊喜’了。”
她后面的那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荆唐忽略掉了落在她身上的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甚至压根儿就没在意过。
“哦。”
她纠结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给王佳一个回应。
虽然对方看起来还挺让人讨厌，但她做人的基本道德素养还是有的。
奶奶说过了，要做一个懂文明讲礼貌的好孩子。
哦？！
闻言，王佳突然就有股莫名的火气梗在心头。
但还没等她发作，荆唐又道：
“你们挡我路了，请让让。”
......
王佳扯出了一抹笑。
“先别着急走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遇到了点困难，需要你的帮助。”
“帮不了。”
荆唐非常冷漠地脱口而出。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先别这么快拒绝嘛。”
“再说了，你不会真的忘了上次你在这儿撞了我一下，然后害得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上的冰淇淋都掉在地上了的事了吧？”
荆唐听了后先是愣了愣。
然后，她想起来了。
“我赔了你钱。”
“但你没道歉啊。”
王佳非常理直气壮。
“要是赔钱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啊？”
“......”
见对方这副样子，荆唐忽然就开始恍惚上次到底是不是她先撞过来的。
“行了，我这个人还是很大度的。”
她的笑容又出现了。
和刚才的相比，终于要真切了那么一点。
“只要你现在愿意支援我们一点钱，以前的一切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说到这儿，王佳顿了顿。
喝了一口小弟递来的一瓶水后，又继续道。
“我要的也不多，你就给个一两百吧。”
“全当是我这几天的精神损失赔偿了。”
话毕，周围的少男少女也在那儿起哄，全都在那儿大声地调笑着:
“太少了！太少了！”
但荆唐依旧不为所动。
“我没钱。”
“怎么会呢？你上次不还非常阔绰的给了我10块钱吗？那动作，简直不要太潇洒！”
“......那是上次。”
“唉～”
王佳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是一个非常崇尚和平主义的人。
非必要时刻，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动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她终于收起了面具，大大方方的露出了眼底的红光。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给，还是不给？”
荆唐用沉默回答了她。
“……行吧。”
王佳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脖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摆了摆手。
“上。”
一旁的小弟小妹早就按捺不住，一窝蜂的冲向了荆唐，抢包的抢包，搜身的搜身。
让人意外的是，荆唐没有半点想要反抗的意思，傻乎乎的就立在了那儿。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摸了好几遍荆唐的小妹终于接受了事实，她看向了王佳。
“老大，我这儿没有。”
王佳听见后点了点头，她又看向了翻着书包的那堆男生。
“你们那儿呢？”
小胖闻言朝她耸肩摊手，表示也没有。
王佳挑了挑眉表示了然。
“还真没有啊......”
她面带遗憾地走向了荆唐。
“那这可怎么办呢？你不仅没有给到我相应的赔偿，现在还又浪费了我这么久的时间。”
王佳走到了荆唐的面前，她离她很近很近，她凑到了她的耳边。
“你说，你欠我的，该拿什么来还？”
她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耳廓和脖颈处，气息温热粘腻地让人恶心。
然后，王佳往后撤了撤，她把视线停留在了荆唐的脸上。
。
荆唐也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动了动有些呆滞木愣的眸子，她抬了抬眼，她看向了王佳，一字一句道。
“离我，远一点。”
荆唐依旧面无表情。
好似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个表情。
也就是在这时，王佳才忽然发现，对方的瞳孔好像是纯黑色的。黑得发乌，黑得发亮。
那双眼睛，就像是一面直击灵魂的‘照妖镜’。
把她辛辛苦苦，伪装了好久好久的人皮撕得粉碎......
把她原原本本，丑陋至极的模样全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那双瞳孔上。
尤其是此刻。
在黑夜的背景下，更显得平静死寂，明亮透彻。
看着这双眼睛，王佳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她朝荆唐咧了咧嘴。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
“只要你能坚持36分钟，我就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更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是荆唐在挨揍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在那之前她的那群小弟小妹犹豫了片刻，对她迟迟地没能狠得下去手。
但在接触到他们老大的那一记冰冷且阴恻恻的目光后，全都向她涌来。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点放不开手脚。
只会小打小闹地扯下她的头发，抽下她的手臂，拧会儿她的皮肉......
但越到后面他们越上头。
或许是因为有人打出了第一道响亮的耳光；
或许是因为有人看出了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被迫接受；
又或许是因为现在太黑了，黑到他们现在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模样，甚至以为别人也不会看到……
————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待会儿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为你喊停、为你鸣不平......
我就马上结束这场‘游戏’，然后从此消失在你的面前，永远都不会出现。”
王佳又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低不可闻。
“但要是没有，那——你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一下我今天被浪费的时间了......”
她的声音嘶哑暗沉，仿佛是施展魔法前恶魔最后的低吟。
她突如其来的这几句话让荆唐一头雾水。
而王佳也没想给荆唐思索的机会。马上就转身面向了她的那群小弟小妹，高声道：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想离开的这里赶紧离开；第二，帮我…教训她。”
王佳的指尖朝向了身后的荆唐，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只给你们三秒时间考虑。”
“3，2，1——”
时间到。
王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场上没有一个人离开。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她往边上撤了几步，将后面的荆唐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可她却突然又朝后瞥了一眼。
王佳本以为她会看见一双惊慌失措，充满了未知且恐惧的眼睛。
但她错了。
那双眼睛就好似森林深处的废旧古堡，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寂静得可怕……
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
“你可以逃跑哦～”
“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跑掉的话。”
荆唐看见王佳蓦地一回头，盯着她沉默了几秒后，又展露出了她那‘招牌式’笑容。
荆唐:……
“老大，这，要整多久啊？”
原先的那个小胖突然在人群里唯唯诺诺地发问。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从心，问就是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见过老大这么疯了。
他们最开始不就只是想向那同学敲诈……啊不对，收取一点精神损失费吗？
怎么突然就要整活儿了？！就欺负他们离得远，耳朵也不好使是吧？
而且，老大不是说过她要以德服人了吗……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但当初那样是啥样，现在这样又是啥样啊？这能一样吗？
于是，小弟小妹们在经过短暂的内部选举后，小胖子成功的成为了那位‘幸运儿’。
笑死，他们在老大手下混了这么久了，谁不知道她现在正处于半颠半魔的状态，万一上了头又嘎嘎乱杀怎么办？
所以，为了活命，只能牺牲你了，小胖！
我们会为你烧香的，阿门。
就在众人都心惊胆战，甚至在心里双手合十时，王佳终于开口了。
“36。”
“就36分钟吧。”
正正好好，一分一秒，不多也不少。
她的眼睛略过面前，似乎是看向了远处的那一片片飘在空中的黑云。
而后，回过神来。王佳的嘴角又提了提，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凑近荆唐，轻声道:
“只要你能坚持36分钟，我之后就再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更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的视线一直锁定着荆唐。
————
36？36分钟？
感觉，也没多长嘛……
荆唐的右颊又被砸了一拳，她的脑袋由于惯性，猛的朝左边偏去，一下就碰到了旁边的墙面。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她只知道，她现在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肉，都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
尤其是刚刚被撞到的地方。
她又晃了晃脑袋，想要看清楚这个被模糊掉了的世界。
但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周围的声音也随之寂静了下来。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走出那间屋子……
那间忽闪忽闪的，一直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以及层层叠叠模糊不清的人影，还有那张扭曲到了极致的面容———
荆唐终究还是倒了下去了。
她跌坐在了地上。
柔嫩的掌心被坚硬的砂砾石划出了一道道长痕。
刚开始只是泛白，随后马上就浸出了丝丝红缕，带着微小却又密密麻麻的疼。
但她丝毫也没在意。
那双沾染上了尘土，好几种色彩交杂着的，脏乱不堪的手依旧撑在地上。
它在摸索，试探；她想要找到，抓住某样东西。
终于，在指尖触碰到了一抹熟悉的布料后，她立马将那东西塞到怀里，然后紧紧抱住。
她握住了那个别在书包拉链上的小娃娃。
那是她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突然，她察觉到脸上好似有点痒。
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黏稠液体正慢慢地从额间蔓延，然后又集中到了下巴那处。
最后一点一滴地溅落在了地上，绽放出了一朵朵最艳丽的红色花朵……
“死啊！你怎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当初被车撞上的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
“你把我的清丰还给我！还给我啊！！！”
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握住了她的肩膀。
疯狂地晃动着。
那尖锐的指甲一下一下的陷进了她的皮肉里。
掐得她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