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她怎么哭着咬他,伤他,他的手始终护着她,怕她会磕到,怕她会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你混蛋!陆清时,你混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亲密的,凶狠的吻着他,可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疲累的闭着眼。
后背是剧烈的疼痛,怀里是女孩儿伤心又绝望的索求,骨子里深重的疲惫感让他做不出任何回应,就像他如今趋于油尽灯枯的身体,他很想把能给的都给她,他既想让她开心快乐的活着,又想让她能顺利的忘记他。
要说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念念不忘和放不下的,大概就只有她了。
她让他心疼,让他挂念,让他临死都在担心她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等他不在了以后,她会不会受人欺负,要是受了欺负,谁又能像他一样把她捧在掌心,一辈子护着她,这段日子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整夜整夜不得安宁。
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伴随着稀奇古怪的梦境,前几天他做过一个梦,在B省那个泥石流灾害的小山村,大雪纷飞,他梦见他的丫头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模样,站在雪地里,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孩子们围着她,叽叽喳喳和她说着笑话,院子里堆着雪人。
他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她,看见她眼角眉梢有着温淡的笑意,可他大约已经是死了,因为谁也没有看到他,他的丫头也没有看到他,大约他是长埋地下已久,心里不放心她,所以才魂体出窍出来看一看她,知道她过得好,孩子们孝顺,他也就放了心。
梦境很乱,可她老去后的样子,一颦一笑,还有她眼角的皱纹都清晰的映在他醒来的脑海中,他舍不得忘记。
没有人会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多想能真的看到,她老去后的模样。
可老天不给他机会。姜浅哭的累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趴在他怀里,陆清时的手始终稳稳抱着她,等她情绪平复些许,他低哑着嗓音开口,“我送你回家。”
姜浅才不要他送,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从他怀里爬起来,负气的要走。
陆清时握住她的手腕。
女孩儿被迫停住脚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泪水,伤心的低头抹去,背对着他,“你对我避之不及,现在又要送我,你就不怕我们又被媒体拍到,被胡乱报道辜负你一片苦心吗?”陆清时站在她身后。
深邃的眸光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他没放手。
沉默良久,他只说了五个字,“可我想送你。”
姜浅的眼睛突然像是下了暴雨。
最终她还是上了他的车。
江城进入了梅雨季节。
整个城市都处在潮湿之中。
黑色宾利在落满了梧桐枯叶的马路上快速穿行,窗外是茫茫的雨雾,将黄昏的天空渲染成无尽又阴暗的白。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转向灯轻微的滴答声偶尔响起,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中间陆清时的手机响起过。
他瞥了一眼,就按了免提。
“先生,太太问您今晚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张川的声音传来。
姜浅看着窗外的雨丝,烟灰色玻璃窗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水痕,她目光落在上头,寂寂放空。
陆清时没说什么,只说了声会准时回去,然后就挂了电话。
车子继续行驶。
马路两旁的建筑物在她模糊的视野里倒退,她喉咙堵了几秒,轻声问,“你和姐姐好吗?”
陆清时一只手搁在方向盘上,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前方路面,回答她,“挺好。”
姜浅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又问,“你们打算要小孩吗?”
车子驶入辅路,陆清时声音仍旧平静,“明年会要。”
姜浅没话问了。
低头“嗯”了一声。
祝福的话,原谅她真的说不出口。大约二十分钟后,停在了她的单元楼下。
大雨滂沱,没有要停的意思。
后座上有伞,陆清时的手伸向后座,将伞递给她。
姜浅拿了伞,正要推门的时候,陆清时突然又叫住了她。
“想不想出去留学?”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话题,姜浅有些猝不及防。
要推门的手就顿在了那里。
她把伞搁在膝盖上。
羽睫低垂着,沉默了几秒。
“是觉得我在这里碍眼吗?”
“不是这个意思,”陆清时道,“青华竞争激烈,本科学历在各项考评中都处于弱势,青华和M国XX大学有学术合作,你如今的工作能力在同龄人中算很出色,出去学习一年,回来不管是职称还是科研方面,都对你有好处。”
他说了很多,可在她眼里,就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希望她出去,希望这一年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姜浅的心境还算平静。
反正也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状态更让她绝望。
她苦涩的笑了笑。
视线看着前方花园里接次亮起的景观灯,红的绿的白的,交织着昏暗的天色,光芒跳跃在她暗淡无光的眼睛。
“好啊,”她爽快答应。
车厢里有片刻的静默。
陆清时点了点头,“有没有什么想学的方向?”他不会专制的替她做所有决定,医学本就是枯燥漫长的,他希望她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攻读。
可姜浅没说话。
陆清时声音温和,“如果你没有想法,我的建议是颅底肿瘤和脑血管疾病方向,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姜浅说,“我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你帮我安排,你说的,总是没有错的,反正我笨,不管学什么,都要一样努力。”
陆清时看着她。
大约也是没想到在出国留学这件事上,她会这么好说话。
他收了视线,微微颔首,“既然你同意,相关材料我让人去准备,开学在九月,不过可以提前过去上预科课程,想什么时候走?”
心口的位置疼的麻木。
姜浅笑了一下,努力压抑着呼吸的潮湿,垂落下来的发丝遮挡着她通红的眼睛,“既然课业紧张,当然是越快越好。”
她装作轻松,颤抖的指尖狠狠握成一团埋在伞下,又道,“反正,在江城,我确实也待烦了。”陆清时呼吸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