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如有实质的落在她刻意掩藏着情绪的小脸上，喉结隐忍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沉吟数秒，他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沉稳，“好，我知道了。”
姜浅一句话都没再说，一秒钟也不能再多待下去，骤然推门下车。
门开的刹那，风雨飘落进来，她眼睫剧烈的颤动着，泪水无声的和风雨融在了一起。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陆清时习惯性的打开着远光灯。
长长的光线，替他照着妹妹脚下的路。他坐在驾驶座上，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
周遭沉寂的空气里，被时光残忍的划出泾渭分明的山河大海。
他看着她进门，看着她收伞，又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走向电梯口的方向，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像现在这样送她回家几次。
世人最平凡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却用尽全力也得不到。
没有人看见他看似平静的眼底，那再无法掩藏的眷恋。
可她没有再回过头看他一眼。
......
陆清时一直等到她十六楼卧室的灯光亮起，才将车子掉头离开。
路上他又给张川打了电话，让他尽快准备姜浅出国的材料。
张川得知他没打算让姜浅按照医院正常流程申请，而是直接投了一大笔钱，有些吃惊，“先生，您是担心老爷子和太太这边会对二小姐不利？”陆清时没否认，只交代他尽快。
可张川听他的意思，说是只让姜浅出去交流一年，可陆清时却让他购置了好几处在m国大学附近的别墅，全部写在姜浅名下，每个别墅都配保镖和司机，又让他用姜浅的证件办了张私卡，里头转了足够姜浅下半辈子躺平也花不完的钱。
所以张川没看懂，这哪是只出去学习的意思，先生分明这是打算让二小姐学成后直接留在m国生活再也不回来了。
但陆清时交代了很多，张川只顾着记，记完陆清时就挂了电话，张川也没机会再跟他正式确认一句。
等挂了电话，张川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二小姐从小那么依赖先生，先生能把她逼去m国，必然是用了某种让二小姐心灰意冷的方式，二小姐心里若是能愿意从此放下先生，哪怕是记恨着先生，也都比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先生去死来的强。
等先生离开了人世，这确实也是能最大程度减轻二小姐痛苦的方式了。
张川内心充满了酸涩。
……
姜浅要去m国交流学习的事情很快就在科里传开了，大家纷纷恭贺她，因为陆清时没有让姜浅占用科室外派学习的名额，没有动到大伙的利益蛋糕，同事们都是衷心祝福她。
“小姜，走之前你可必须要请我们吃一顿啊，这一去就是一年，回来你的履历可就是金光闪闪的了！咱们这些人没准还要抱你大腿呢！”
“吃一顿哪够，吃完必须还得去喝啊，从小姜入职神外到现在，咱们都没有正式聚过一次吧，这回说什么也得补上！”
其实每个新人入职，科室都是会组织迎新晚宴的，只不过姜浅身份特殊，谁都知道陆主任管的严，不许她回家晚，所以姜浅是神外唯一一个入了职却没有被科室同事正式欢迎过的倒霉蛋。
姜浅微笑答应。
生活毫无波澜的过，她这段日子心境还算平静。
大约是知道会有很长时间不见，最近陆清时见了她很多次，不是送东西就是送钱，好像生怕她会没钱用一样。
姜浅都没有拒绝。
陆清时带她去吃了两次她最喜欢的那家法餐，难得的，他允许她喝了果酒。
姜浅用刀叉将苹果山鸡切碎，狼吞虎咽吃了一口，陆清时看着她，“如果喜欢，等你寒假回来，哥哥再陪你过来吃。”
姜浅慢慢把山鸡咽下去，泯了一口清甜的桃子酒，摇头，“还是不回了，交流学习只有一年，时间太紧，就算有假，我也还是留在那里好好学习吧。”
陆清时指尖微僵。
半晌，他点了点头，“也好。”
他给她倒了杯牛奶，修长的指骨将牛奶杯推到她跟前，“酒少喝一点。”
姜浅笑了一下。
素白的指尖搭在高脚杯上，轻轻扣了一下，浅粉色的酒液就在她视野间微微摇晃。
她笑着说，“就想趁着还有人管的时候好好醉一次，不然等到以后，喝的再醉，躺在大街上都没有人会管我的时候，我怕我会觉得记忆里很空。”
她已经喝了一杯了，脑子里其实微微有些晕眩，不过离醉还有段距离。
陆清时眉目温和，“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没机会出去买醉，你身边的保镖和暗卫定期会向我报告你的生活。”
姜浅就知道肯定会是这样。
她笑了笑，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有着苦涩的笑意，“那是不是我谈了男朋友，你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酒液入喉，微苦。
抵不过她心里的苦。
她轻捏着高脚杯，小脑袋轻轻趴在桌子上，乌黑的眼底仿似坠了水晶灯琉璃璀璨的光芒，隔着重重叠叠的光线，她笑着看他。
陆清时微微颔首，“你的事，我自然都会知道。”
姜浅“哦”了一声，默了几秒，她又看着他，“那你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陆清时将牛排切好给她。
他的右手边放着一盏清茶，袅袅的雾气自茶面升起，朦胧了他英俊的眉眼。
好像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就是这样，每次出去，她就喜欢喝各种花里胡哨的饮料，除了酒，他基本都会纵着她，但是他只喜欢喝茶。
他永远都是那样从容和清贵，永远都是她在闹，他在纵容，可是这个像天神一般完美的男人，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只要人品好，对你好，家世干净，我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姜浅没看见他眼中不着痕迹的暗淡，只听见他一贯平静又沉稳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清冷的珠玉落在她心底，她又笑，笑的有些凄清，“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包间里光影在沉寂的流转。
水晶灯暖黄的光线下，两人静静的互相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