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趁着夜色,逃出了那座巫女殿。
日夜兼程,沿着着雪域往下,只要出了满康便是南诏。南诏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如今正值五月,是蓝花楹开得最盛的时候。
蓝花楹是不曾开到雪域的花,它生得静谧美丽,含苞待放时如同清丽脱俗的少女,盛放之时却犹如决绝赴死的战士,越是美丽就越是惨烈。
两周多日夜不歇地赶路他们终于到了满康的边界,终于他们就要逃离雪域。但且月却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了,无奈只得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一路上他们做汉人打扮,装作一对刚刚在雪域采买了药材返回中原售卖的少年商人夫妻,他们不再以兄妹相称只是唤着对方的姓名。
此刻,曼巴正在为且月看病,他开了些补药给她。瑾瑜送走曼巴后亲自去煎了药而后像之前在雪域时一样割破自己的手取了些血混进了药里端进去给她。且月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
这几日赶路劳累,她原本生有恶疾这几日又忧思过重,她早就开始咳血,本来想着到了南诏在找一个中原的医生给看一看。但无奈这副身体实在是没用。
“瑾瑜,我…咳咳咳...”且月咳嗽着想说些什么。这些时日,瑾瑜对她无微不至,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对不对,会不会影响到他。
“先喝药吧,你已经数日未曾喝过这药了。”瑾瑜温柔地说道,而后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瑾瑜…咳咳...这药怎么和...咳咳咳...之前巫医给的一模一样...咳咳咳...”且月尝了一口药之后疑惑道。
“不过是些寻常的补药罢了"瑾瑜面色平静将碗放下道:“我们在此修养几日而后继续赶路,这里已经是雪域的边界,出了这里就是南诏。只要到了南诏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我们。”
“可是…咳咳...你带着我...咳咳咳...离开巫女殿数日了...咳咳咳...居然不曾有人追出来...咳咳...很奇怪。”且月有气无力道。
“他们应该是追了出来,只是巫女丢失乃是大事,不便声张。再加上雪域广阔他们一时也不知道我们往哪个方向逃。你且先休息,我出去再为你煎一副药待到晚间在用。”说完话话,瑾瑜就扶着她让她躺回床上,而后伸手为她掖好被子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就转身离去了。
且月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就是川泽,他刚刚的动作明明是第一次做,却做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已经对她做过千百次了一样。
瑾瑜并没有径直去煎药,只是下楼找到掌柜请他为他们置办一辆新的马车,特别嘱咐要他们汉人用的那种样式。一是因为他们现在的马车是雪域常用的样式若是进了南诏必然会引人注意,二是因为雪域马车的空间不如汉人马车的宽敞。他想到如今邹月身子疲累,若是他们不得不赶路的话她至少可以躺着歇息。
晚间,她转醒,一碗补药下肚她竟已不再那么咳嗽,身子也爽利了不少。隔着屏风,他见他正坐在饭桌旁看着书。她从床上爬起,绕过屏风,走到他身旁坐下。
“好些了吗?”瑾瑜放下手中的书,抬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掌柜说这是江南一带的碧螺春,入口香幽鲜雅,口感鲜醇甘厚。他特别送了我们一壶说我们是中原来的想必这样的好茶也是品得来的。对了,还有药。”说着他便将放在桌子另一侧的药端给了她。“你醒得正巧,刚好温热。”
“嗯”且月朝他点了点头,而后端起碗喝了药,而后伸手拿起茶杯正准备一饮而尽。瑾瑜却猝不及防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且月有些震惊地侧过头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装着饴糖的纸袋。
“甜吗?”瑾瑜问道。
“甜”且月应到:“很甜。谢谢你。”且月侧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以后每天吃了药都有。”瑾瑜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
“嗯!”且月点头应到:“那我们明天还继续赶路吗?”
“不了,此刻他们还未追来,你身子也还没修养好。我们在此地多休养几日在走,南诏离此处不算远了我们大约在行上8,9天就能到。”
“那好!”且月笑着应到。
他们在满康又住了两三日,经过调理且月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瑾瑜想到赶到南诏怎么也还要8,9天。路上无法煎药为且月缓疾,她身子怕是会禁不住。但他还没来的及想出对策却在闹市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亲族里两个从军的表兄。可能是他做汉人打扮所以并未被认出,他匆忙绕开他们回客栈找到她,收拾了行李就带着她上了马车驱车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父母就带着两个表兄问到了客栈。他们夜以继日地赶着路。却还是在离南诏只有两天路程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且月因多日未进补药,躺在马车内,觉得自己无比的虚弱,止不住的咳嗽。她听到她的父亲似乎给了瑾瑜一巴掌,而后便掀开马车。巫月的父亲见她虚弱地躺在马车上,眼底也没有任何疼惜。只是转过身有些粗鲁地将瑾瑜扯上马车,在且月震惊地目光之中拿刀割破了瑾瑜的手掌而后将他滴着血的手递到她嘴前。
只是几滴血,且月便不再咳嗽,那一刻且月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来喝的药是什么?
且月望着面前这个和川泽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她倍感无力,她知道瑾瑜这些年一定为她流了很多血。她落了泪,撑着残破的身躯跪坐了起来:“父亲,莫要为难兄长。兄长为我已经够苦了。”
巫月的父亲听了这话,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冷淡地说道:“是,巫女。”说罢便要扯着瑾瑜下了马车。且月伸手拦住他:“父亲,让兄长留下吧,我有话和他说。”
“是”巫月的父亲应道,而后朝着且月行了个礼后便下了马车。
“瑾瑜,对不起。我不知道。都怪我,是我害你。”且月愧疚地说道。
“不是的,邹月是我心甘情愿的。即使你不是巫女,不是我妹妹,如果我的血能救你,我也愿意如此。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带你离开雪域,明明我们马上就要到南诏了。”
“没事的。其实是我太孱弱,连累了你。”且月一边柔声安慰他一边伸手为他捻去脸上的泪“瑾瑜”她似是下定决心。
“我们总还有机会的,我相信你,我们去南诏吧,我不愿意死在冰封千里的雪域。如果注定要死去,我不愿意死在那里,那里太冷了,冷到除了你,那里没有别的人,事或者物是温热的。”且月一字一句地诉说着,明明很平静却像是在呐喊。
她知道自己不是真正地巫月,但此刻自己却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注定是死亡,为什么她非得为一个莫须有的神明死去,这对她不公,对巫月不公。如果非要死去,那她要自己选择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