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他们驱车到了一间客栈。拉珍扶着且月下了车跟随在她左右,夜间用过药,且月躺在床上她侧过身子看见拉珍站在她床榻不远处。
这是且月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拉珍,拉珍和她一同长大,虽然从来不曾和她有过什么交谈但终究还算是有几分情分。
“拉珍,你进来躺我旁边吧。夜色深了。”
“巫女,奴身份低微能与您共处一室已是冒犯,怎可和您躺在一处。再者说邹大人,让奴守着您。”
“拉珍,我与你一同长大,虽然我们没有交过心,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姐妹。你进来躺下陪我聊聊天吧。”
拉珍也侧过头看向且月,见她目光灼灼,有些触动。她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走到床榻前,但却不敢坐到床上而是坐到了床榻不远处的罗汉床上。
见状,且月也起了身子,走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拉珍却又攥着手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拉珍,坐下陪我喝杯茶。今晚,就当我不是巫女,你也不是我的女侍,就当我们是一对寻常地姊妹。”且月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一杯茶递给拉珍。
拉珍抬眸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且月的神情,似乎在确定她说的话的真假。察觉她的试探和不安,且月回以她一个肯定地眼神。拉珍才接过那杯茶坐了下来,她将茶杯里的水饮尽而后将茶杯放到小桌上。
“巫女,这是什么茶?似乎和雪域上的不一样。”
“拉珍,你知道什么是巫女吗?”且月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神情平静地开口自顾自诉说道:“巫女就是神明的妻子,一个被迫承受别人信仰的人,一个即将被烧死在火里的人。”
拉珍被且月突如其来地话吓得一抖,而后一脸担忧道:“巫女,这样话是在亵渎神明,您跟奴婢说说就好,千万不要拿到外面说。”
“神明?雪域之上真的有神明吗?什么样的神明需要以人为祭,才能护佑ta的信众?我们的族人千百年来,按时献上少女的生命得到了什么吗?我们还是照样不够富有发达,族中的平民每日依旧活在水深火热中,受益的永远是上位者。他们只是想要通过这不存在的神明控制你们罢了。”
“可是,历史中,我们没有献上巫女的那一年,雪域的确遭了灾祸。”
“历史,不都是人写的吗?拉珍,那不过都是上位者掩饰自己无能编造出的谎言。天灾人祸是这个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事了。”
“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巫女,奴想这可能就是命吧。”拉珍垂着头,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有些残忍的话。
“也罢。”且月叹了一口气:“我的确什么都改变不了。”
且月拿过桌上拉珍用过的茶杯,将茶斟满杯,并按照和瑾瑜的约定偷偷将提前藏在指甲缝中的迷药混进了茶水中,而后端给拉珍。
“陪我喝最后一杯吧。”且月淡淡说道。
拉珍点了点头而后顺从地将茶杯里的茶水饮下。
且月见状才站起身走到床榻前坐下:“拉珍,你就在那替我守夜吧。不必站着。”
夜半,且月还坐在床榻上,侧头看着远处窗外的月亮。拉珍早就因为迷药而昏昏睡去,不省人事。
且月穿上白日的汉服,走到窗边。窗户刚好对着马厩。瑾瑜站在那里对她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一切都安排好了。且月才从柜子中拿出收拾好的包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开门离开。
瑾瑜牵着马车在后院等她,见她来示意她上马车而后便驱车往南诏而去。二楼的窗前,站着一个黑影,是他们的父亲,他目光沉沉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低声自语:“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两日后,他们到了南诏。
瑾瑜因为父亲之前的行为明白自己的血才是救她的良方,所以日日都割自己的血给且月。且月却觉得自己不必日日喝他的血于是和他说自己现在直接喝他的血就算四五天不喝他的血也并不会觉得难受,以后就一周喝一次就行了。瑾瑜见且月这几日看起来面色的确愈加红润,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身体康健的少女便答应了她。
他们依旧做汉人打扮,对外宣称是夫妻,在南诏租下了一个小院,小院内种了四棵的蓝花楹。如今开得正盛,连成花海,在阳光下像是透明幽蓝的海。住进来后他们常常靠在一起看这满院的春台,瑾瑜在集市书坊找了一个清点书目的工作。且月也学着照顾他的一日三餐,有时候且月会恍惚觉得他们就是一对平常的小夫妻。
可且月始终无法忘记,别说夫妻,她甚至不是这具身体真正地主人。但在和瑾瑜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越发确定他就是川泽,因为他总是下意识地做一些川泽才会做的动作。只是不知为何他失去了记忆只认为自己是瑾瑜。
但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这段时间且月察觉自己的身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越来越康健,但实际上正在以一种不可估量地速度迅速地衰竭着,自己每天白日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晚上却睡不着,她想这一切应该是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