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前夕,是且月在巫女殿的最后一晚。白日,女师告诉了她巫女的真相。巫女—神明遗落人间的妻子,以少女之躯在圣火之中将自己献给神明。神明将带她离开人世,给她百年生命和相伴,从此百年内她将不再会有忧患和病苦。
且月知道她将要被烧死了,她只有两年时间了。她应该逃走吗?可她要怎么逃走?她这副身体生来有恶疾如果没有族中巫医的药,她早就夭折了。她这样的身体,只凭自己怎么逃,即使逃出去也是死。况且,自己根本不知道数百年前的自己做出的是怎样的选择?
且月一个人站在院落中巨大的槐花树下,此刻五月,槐花正香的时节。桃粉色娇艳的槐花开得正艳,而她的生命却正不可挽回地走向凋零。
今日晨间,且月用过药后,久违地与父母亲族相见。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他们,但他们却依然只是恭恭敬敬地行着礼。很奇怪的是今天她并没有见到瑾瑜,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于是她开口询问:“怎么不见兄长?”巫月的母亲与父亲相视一眼后才回道:“巫女,瑾瑜他外出了。说想离开雪域去看看外面的样子。”
“这样也好。”且月答道。数百年前也是这样吗?巫月的兄长是她的眼睛?替她去看她无法看见的大千世界。在长久的沉默中,拉珍将巫月的父母亲族带了出去。
不知为何,且月想到了书里写雪域而下第一站是南诏。她知道此刻的南诏一定开满了蓝花楹,蓝紫色的花海,一定很美。且月突然间觉得数百年前的自己,自己正在体验的这段人生的主角很像蓝花楹,美丽却脆弱,只是不知她是否像蓝花楹一样决绝。
她独自站在槐树下想着这一切,正欲转身回屋却见巨大的槐树晃动了一下啊,漫天红雨落下。她抬眸见瑾瑜身着黑色长袍头戴红缨帽,他皮肤雪白,眉目如画,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如同琉璃般通透的棕色眼眸。几乎是一瞬间:“川泽,是你吗?”
他却不言只伸手快速将她拉到槐树树干下。“什么川泽?别说这个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兄长,我不能。”且月想到自己在巫月的人生里,不能随意地替她做选择,于是回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兄长,你可以做我的眼睛你替我去看就行了。我本就孱弱多病,离开这里也会死的。不如就进了神庙,侍奉神明,待到16嫁与ta为妻。”
“什么侍奉!什么妻子!你可知那不过都是谎言。他们只是要将你烧死在火里,什么巫女他们不过是将你视作一个祭品罢了!我们走吧!”瑾瑜有些激动地说道。
“兄长你如何得知?你进了神庙内室?”且月问道。
“你知道?”他没有回应她,只紧紧抓着她的双臂答非所问道。
“我知道。”且月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相接的一刻,她几乎觉得他就是川泽。但他偏偏不是,于是她低头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平淡道:“瑾瑜,女师告诉过我了,我想这可能就是我的命运。”且月蹙着眉望向瑾瑜,朦胧月光之下他的身影几乎与川泽重合。如果她能随意做选择,她一定会跟着他走。但她不能,她不是巫月,他也不是川泽。一滴泪无声从她眼中落下划过她眼下那颗泪痣。
“什么狗屁命运!巫月,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生死才由命,生死之间的一切都是自主的选择吗!我们走吧,巫月,我们走吧。我求你。”他将她拥入怀中恳切道。
“兄长,我是因族中供奉才活到今日的,我本来就是个将死之人。”且月感受着他的温度,几乎就要沦陷,却还是选择压抑住自己的感觉,强硬道。
“可是巫月,我不愿意你就这样死去。”一滴泪从他琉璃般通透的棕色眼眸中流出,在月光的渲染下染上玄色。
瑾瑜低头看向她,她身躯单薄,巴掌大的小脸上缀满泪滴,眼眶微红,在眼下泪痣的烘托下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他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想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吸了吸鼻子,良久随着一滴玄色的泪的落下,他不再唤她作为巫女的名字只是叫着她的姓名:“邹月。”他说:“我爱你。”
【如是在恳求:“你不要死”】
且月被他的话弄得一惊,她有些诧异地仰起头,恰有一滴泪滴落到她的泪痣上。她有些触动,一瞬间,她想到法国哲学家马尔塞的一句话“对一个人说:我爱你,就是对他说,你不会死。”这句话是川泽告诉她的。
鬼使神差,且月开口回道:“瑾瑜,我不愿死去。”
【如是在回应;“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