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冰的房间在三楼,一方十二平米的斗室,一张大床靠着窗户,扯开鹅黄的窗帘午后的阳光就铺满了床单和粉刷的墙壁。有些文艺范儿的旅客会在墙壁上留下只言片语,大抵都是走过路过活过的心得。
围绕旅社的天井有环形的走廊,铁管焊接的梯子通向楼顶,蘸冰沏了一保温杯的浓茶,从书架上抽了本《佛法的道地》踩着咚咚作响的楼梯登上屋顶。夕阳从红山顶的云层间倾泻下来,越过红宫的宝顶,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屋顶的一侧被开辟成露天的茶座,氆氇帘子挡住了从拉萨河谷吹来的风,坐在长条凳上满耳都是噗噜噜的吹过缝隙的风声。佛法说风未动氆氇帘子也未动,而是心动。缝隙中白影一闪,恰似白驹过隙,身未动手却先动了,挑开帘子的一角望出去,一位穿着白色吊带裙子的女生正在一条晾衣绳上挂湿衣服。雪白或粉嫩一字排开,湿漉漉地捕捉着,通透的阳光如同一汪清纯的泪眼令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久久地望着挂在蓝天白云间,湿润地闪动随即化作一缕梵音飘摇远去。
压着书页的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蘸冰瞟了一眼手机的屏幕,是鞋跋。
“蘸冰,安顿好了吗?”
“多谢记挂啦,我住旅社安顿起来挺简单,分分钟的事,我都到八廓街上转了半天了。你们呢?”蘸冰望着远处红白相间的山顶。
“我们就折腾了,转各种关系见各色领导,住各自宿舍。”鞋拔自嘲着说。
“去,你还想和我住一个宿舍不成。”旁边的懒猫咪插嘴道,“你要认清形势,已经不是前几日的荒野,我们已经回到了文明世界。”
“哈哈,条件不错嘛,至少你们住得不远。” 蘸冰的视线游离在更远的天边。
“援藏干部们大小也算知青,还是要吃住一起,孤男寡女的为今后成家立业创造条件,这也是自治区领导的关怀嘛!”鞋跋打着官腔调侃着说。
大概是懒猫咪听不下去了,抢过了手机,“去你的鞋拔,我们安顿好了来看你,你听我的啊,拉萨虽说海拔只有三千多米,但也别乱跑累着,当心感冒啊!”
“好的,放心吧,这两天我就在八廊街附近转悠。”
傍晚的八廓街人流攒动,游客喜欢在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在街上逛,朝圣的效仿晚课的僧人一圈圈地转。
那人神秘兮兮地从摊位底下掏出一个包裹,油腻腻的黄缎子已经看不出刺绣着的图案。但蘸冰还是能够一眼辨认出,那是很工艺精湛的手工蜀绣,像这样的丝织品本身就是值得收藏的,用来包裹物件应该更有价值。
墙垛上传来砰砰的跺脚声,只是整齐划一的步点恰似一曲踢踏舞的演出。一堵鹅黄的墙后,几块被踩踏得光滑的条石垒砌起三级台阶,朱漆龟裂的柱子撑起一座窄小的寺庙。入藏以来见过各色规格的寺庙,大多气势辉煌的,像这样一座门面窄小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蘸冰掀开被酥油手拿捏了无数次的门帘,里面黑漆漆的一团。蘸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黑暗中闪出一团桔光,灯罩后面是一张桔皮红的长脸,凝重的表情浮现在中年喇嘛的脸上。
一阵扑鼻的异香从供桌旁飘来,桑公子的身形在眼前晃动着,浓浓的睡意袭上蘸冰的额头,他的上眼皮就像脏兮兮浸透酥油的布帘子,垂下又挑开,反复凝视着一道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