钵中一碗汤药喝光了,困倦侵蚀着蘸冰正常的思维,他似乎被迷昏了,最后的记忆是那个桑公子古怪的脸。
“一路跟着你到了雪堆白,看你晕倒在晾房里。”索欣接过那被酥油浸润出包浆的木碗。
“我一路上都没犯过病,怎么会在雪堆白晕倒呢?是被下药了吗?”蘸冰疑惑不解地揉着太阳穴。
“有个烦恼的根在你头颅的里面,会耗光你的。”索欣盯着蘸冰帽檐下已略显昏暗的印堂。
“你是说那些癌细胞吗?”蘸冰瞟了一眼索欣,他在晒玛吉阿米那鹅黄的日光时, 穿的也是这件土红色的布满油腻僧袍。
“烦恼根源自内心的执著,疾患根源自肌骨的污浊,修行配合藏药是可以医治的。”索欣面无表情的说,或许他笑了一下,只是他那布满褶皱的晒透的牛皮般的脸表现不佳罢了。
“怎么修行呢?您可以教我吗?”蘸冰试探的问,他知道这意味着索欣将成为他启蒙上师。
“先让自己静止下来,什么都不要想。”索欣的眼眶像是个火塘,蘸冰看着那忽明忽暗的余烬,慢慢地合上眼皮。
炉子上的茶壶咕噜噜地烧着水,另一侧索欣手中的念珠滴答的声音如同钟表旋转不停。依稀记得索欣说静坐之时若是困倦了就任他睡去,但只是困倦却没有睡意,就像一台运转缓慢的老电脑在运算一段死程序,关机却很难。脑海乱成了一锅杂碎汤,没有一件值得品味的精品,却又混浊在一起挥之不去。
“上师,我怎么越想静下心来,烦恼的事想得却越多呢?”
“修行是件枯燥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效的。”上师将帽兜褪到脑后,“微小的烦恼就如同这滚过石块的瀑流,平日里不见它隐藏在溪流中,一但静下心去观察,每一块石头上都如瀑布般轰鸣。你需识别每一块石头上的烦恼瀑流都是无差别的,都有同一个源头,认清消除一个烦恼就等于消除了全部。”
蘸冰又欣然坐下,手指叠放在一起,静下心来调整呼吸,驱散盘绕在心头和眉宇间的烦恼。收回视线凝视着溪流里的那块岩石,观想着那些微小的漩涡。
那漩涡似乎在自己的头脑深处,一圈圈缓慢的热气腾腾的旋转。蘸冰自己反倒成了旁观者,看着那股蒸腾的气在空旷中收缩凝聚又回归漩涡。
漩涡凝固了,蘸冰觉得自己很可笑, 因为自己身体的外观像个瓶子,漩涡正将虚空中汇聚的似乳浆般从自已头顶正中灌入。 这个过程很漫长,就好像童年读过的那篇卖油翁的故事,嗯,卖油翁,用油杓将清亮的油从铜钱的孔中一点点一滴的灌入。
朦胧中似睡非睡的清醒过来,上师已经离开了。虚掩了漆皮斑驳的门,离开这只有一间堂室的寺庙,在落日的余晖中蹒跚而行,好在离得不远只拐了两个弯就望见旅舍。
稀疏的几盏灯把公共休息区照得明暗不一,靠近门道的暗影里两个人忽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