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这一日恩罚并重,已经在那些婆子媳妇眼中树立起些威信了,听到她这番告诫,都忙说道:“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往后,奶奶姑娘只管放心,奶奶姑娘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知好歹,天地也不容了。”
这边事情才了,之间林之孝家的忙忙地走过来说道:“江南甄府的家眷昨日到京,今天进宫去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把一份礼单呈了上来。
贾探春伸手接了,和李纨一同看过,李纨吩咐道:“用上等封儿赏他。”便挥散众人,和贾探春、薛宝钗,还有无所事事,便也跟着凑热闹的贾环,一起到贾母那里,将此事禀报给贾母。
贾母听了,将礼单看了,又嘱咐了李纨一句,“这甄家与我们府上的关系,和别家不同,这先遣男仆送来礼物之后,只怕还会打发女人来请安,打赏的尺头,也要先准备好。”
这边话没有落音,果然有人进来回道:“甄府派了四个女人过了请安。”
李纨忙出去迎接,带人进来,只见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身上的穿戴,皆非寻常,不比李纨等身上的稍差,由此可知江南甄家的煊赫财势。
来人向贾母请安问好完毕,贾母命人拿了四个脚踏来,让她四人坐,她们等李纨、贾探春、薛宝钗等人做了,方才坐下。
贾母便问她们何时进京的?所来何事?都有谁来?
来人一一回道:“过了元宵节便上路了,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昨天才抵达京城;这次只有我们太太带着三姑娘来,其他人都没来;此次进京乃是奉旨,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贾母点头说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嫁在京里,素日里和我们府上来往甚密,颇为交好;这次带三姑娘来,是已定了人家,要送嫁么?”
来人回道:“我们三姑娘还没有定人家,不过看太太的意思,确实有在京中为她定了婚事的打算。”
贾母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府上的哥儿也是跟着你们老太太?”
来人回道:“正是。”
贾母道:“几岁了?进学了没?”
来人回道:“今年十三岁,因为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宠惯了些,自幼淘气异常,虽然早两年,就被老爷押着送进族学了,却也没有认真上过一天课,天天逃学,因由老太太护着,老爷太太也不好十分管教。”
众人听了,都掩嘴而笑。
来人见状,不免心中诧异,心道:素闻贾府规矩大知礼数,现在怎么会做出嘲笑他人的事情来?
心中疑惑刚起,便听贾母笑道:“那可不是和我们家的一样了?”
来人听说这话,心中疑惑才解开,原来李纨等人发笑,不是再笑她们家的哥儿荒唐,而是笑贾府里,也有一个和她们家一样的“混世魔王”。
来人早在进屋时,就在贾母身侧看到站着一个年轻公子,相貌俊朗,身材修长,嘴角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他引人注目吧,他又表现的得体有礼;说他泯然众人吧,他又有点鹤立鸡群——她们也都知道,贾府这边也有一个少年天才,小小年纪文位品级便达到了正七品,比她们家的哥儿的文位品级高出足足两个等级!
十三岁文位品级达到正八品,就是人杰地灵的江南地界上,也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这里却有一个十五岁文位品级就达到正七品的,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来人便笑着说道:“我们在大姑娘、二姑娘的来信中,也听说过,贵府上有一个天资卓异的公子,年纪轻轻,便才学过人,可不是我们家的那位‘混世魔王’可比的。”
贾母摆手说道:“你们是只听说了他的好,不知道他平日里的行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继续问道:“你们哥儿叫什么名字?”
来人回道:“因为老太太自他出生,便当宝贝一样,他有生得白净,老太太便叫他宝玉。”
听她们这么一说,李纨既然有哄笑起来,拍手说道:“这世上再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了。”
贾母笑着说道:“不过是个名字,重了也是正常的。”
来人闻听,便也笑着说道:“当初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们上下也曾疑惑,好像那个亲友家里也有叫这个名字的,只是这十来年没有进京来,却记不清是哪家了。”
贾母笑道:“就是我家的,我那个孙子。”
来人闻言,眼睛便往贾环身上瞄,心道难道就是他?却听贾母吩咐人道:“去园子里把咱们的宝玉叫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她们家的宝玉如何!”
来人这次知道,端坐在贾母手侧的那位少年公子,竟还不是贾宝玉,心中奇怪他是谁,一向不曾听闻贾府还有第二个如此出众的公子啊。
心中正没计较,贾宝玉已经闻讯过来,来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哎呀!真唬了我们一跳!这要不是知道是在贵府里,倘若是在别处遇见,怕不要认成是我们的宝玉!”一边说,一边都围上来拉着贾宝玉的手,问长问短。
贾宝玉本是受不得这些长年婆子的亲热劲儿的,但是事先知道她们是和贾府一向交好的江南甄家来的,便只能勉强忍着性子,扯着嘴角应付。
贾环几个看出贾宝玉神情中的窘迫,都不觉好笑。
贾母笑问道:“我们家的宝玉,比你们家的如何?”
不等来人回答,贾探春先笑着说道:“四位妈妈才刚说了,可知模样是大差不差的了。”
贾母摇头笑道:“哪有这么多的巧事。”
来人笑着说道:“模样真真儿的是一样的!听老太太方才说,他们的性情也是一样的淘气,但在我们看来,你们家的性情要比我们家的好些。”
贾母忙问道:“何以见得?”
来人笑道:“方才我们拉着这位哥儿的手说话,要是放在我们哥儿身上,是万万使不得的,别说拉他的手了,就是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是不行的,身边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们伺候,从来不让我们近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