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到禀报的时候叶云朗已经一路闲闲散散到了京郊。
到底是少年情谊,他舍下时硬了心肠,皇帝也心有不甘,当即便带着侍卫出了宫门。
皇帝追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路边面摊上吃一碗阳春面。
“叶云朗!”
马儿一阵嘶鸣,扬起前蹄,落下之时险些踩到路边玩耍的面摊老板的三岁小儿。
叶云朗眼疾手快扑过去将小孩儿抱在怀里,皇帝气冲冲下马从他怀里将小孩拎走,“你不要命了,没看马受了惊,护着他做什么?你怎么总是这么蠢?”
叶云朗看着在自己面前大声呵斥的皇帝只觉得陌生,明明一起读书时良善明理又心有大义,怎么如今就这样了呢?
“跟朕回去。”皇帝说着就拉着他往回走,叶云朗却一动不动。
皇帝回过头,满脸不可置信,“就因为朕不依你,就因为新法没有采纳你的建议,你就面也不露挂印辞官,你把朕当什么?”
叶云朗拉下胳膊上紧抓着的手,退后三步双膝下跪,“臣叶云朗,自知才疏学浅,不当大用,今日特意请辞,还望皇上允准。”
他说罢恭恭敬敬的一个头磕在地上,良久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皇帝六月天里冒着寒气的声音,“好!好的很!叶云朗,朕真是小看了你。”
“你走!”
“朕会让你看看,没了你的辅佐,朕依旧能做千古一帝。”
叶云朗一直没有抬头,直到听见皇帝上马的声音,同时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身上。
他捡起来一看,是皇帝自小戴在身上的玉佩,是已薨的先皇在他小时候赐给他的。
“这又是何必呢?”
叶云朗自言自语一句,看着皇帝已经骑马远去,马蹄踩起灰尘,遮挡了他的视线,连皇帝的背影都瞧不见。
他索性不再看,低头拍拍身上的灰,回到座位上接着吃面。
方才一番变故,那面摊老板和吃面的客人都吓的战战兢兢,尽管皇帝的影儿都看不见了,他们还是趴跪在地不起身。
叶云朗只得放下筷子,先过去抱起了满面惊恐的三岁小儿,才朝着众人道:“皇帝也是人,那么怕他做什么,都起来吧。”
大家这才起身。
那面放的久了不再温热,面条也坨了,老板再三提出重新煮一碗,都被叶云朗拒绝了。
他捧着那碗坨了的面丝毫不嫌弃,依旧吃的有滋有味儿。
此时叶云朗坐在院中,突然想起那一碗面来,倒是有些想吃了。
知府进门的动静拉回了叶云朗的思绪,他没有起身,只半眯着眼看着知府战战兢兢走下台阶,站在他五步开外。
“大人息怒,下官乃是此处知府。昨日下午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下官已经挨个惩治了。”
那知府说着察言观色,见叶云朗面色并没有缓和多少,接着道:“大人要见抚台大人,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路途较远,到这里也得今日傍晚了,大人还请见谅。”
“你知我是谁?”叶云朗问道。
“下官虽不知大人姓名,但是也知道大人必然是皇上身边的人,请大人恕下官怠慢。”
那知府说着便要下跪行大礼,叶云朗伸出手抬了抬手指,“不必,叶某一介草民,担不起知府大人的礼。”
那知府动作做了一半,此时尴尬着下不去起不来,又看叶云朗手上还绑着铁链,急忙招呼人上前,“还不赶紧给大人解开,快快快。”
“不用了,这链子还没到开的时候。”叶云朗定定的看着那知府,“我问你几件事,照实答。”
知府擦擦头上的汗,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下官必然不敢有所欺瞒。”
“为何突然强征兵丁?”
“朝廷准备跟南边开战了,有战就有损,兵马是第一要务,自然得……”
叶云朗没等他说完就突然起身,“为何突然开战?我朝一向不善水战,这几年也没听说着重培养水师,怎的突然就要开战?”
那知府擦着额头渗出的细汗,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他们底下的人,自然不希望开战,但是朝廷圣旨下来了,地方上也只能遵从,哪有余地做出别的选择。
叶云朗也知道问这知府是枉然,自己离开京城这些年刻意的闭目塞听,他怕听到上位者不仁,也怕听到皇权旁落。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味的躲清闲,窝在这小渔村里享受安宁的这段日子美好的像是偷来的。
如今或许老天是看他享受的够多,便急着收回,给他这样一个苗头露出来,他就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总之,从将玉佩扔出去的一刹那,他的安生日子就结束了。
白昱醒来的时候,叶云朗已经离开书院了,他拜托知府派人照顾白昱,知府丝毫不敢怠慢,立马派了一堆丫鬟小厮来书院伺候。
可白昱不吃这套,只一心要找叶云朗。
反正这一群人也困不住他,他趁着人不注意,溜出门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白昱想起来那时候因为夫子身上不像现在有逆鳞,他找的时候历经许多波折,找到的时候已经被那臭皇帝给关起来了。
但是就算那样艰难的时候,夫子都没有赶过他,现在却不要他了。
柏长青看着白昱脸上挂着泪珠出神,半天一声不吭,他心里已经后悔自己方才说他可以走的话了。
其实说出来他自己也不好受,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耽误白昱更不好。
“白昱,”柏长青摸摸他的脑袋,“别难过,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哪有人能永远在一起?”
看白昱还是沉默着不说话,他又继续解释,“而且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是怕你一直在我身边,受我情绪影响,做出错误判断,耽误了你自己。”
白昱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哪里听得进去他说的这些话,因此对他的触碰不予理会,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白昱?”柏长青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不想走就不走了,好不好?别难过。”
“要走,”白昱红眼尾鼻尖,真是伤心到了极点,“我再也不回来,我走远远的,你去跟别人成亲,我也不要看。”
他说着甩开柏长青的手,拉开窗户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