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立冬还有两日,寻常百姓家皆是自己筹备些立冬当日的吃食便罢,然宫中不同。
钦天监已于三日前,便将具体立冬时辰禀给天子,现宫中上下正紧锣密鼓的筹备香烛供香神像等祭祀之物,兼要备好当日所穿衣袍。
然东宫忙碌的并非是筹备祭祀物品,而是在找一枚簪子——金雀钗。
庭院宫,萧聂寰一身月牙色直襟长袍风光霁月,他阖目凝神坐于紫檀雕花圈椅之上,脚下俯伏着百名宫女太监,像位俯睨凡人的神明。
此刻那张温尔儒雅的脸上已有了丝不耐,“可寻到了?”
嗓音淳润却透着份森寒。
一时庭中寂静无言,百人皆噤若寒蝉,没寻得太子要的东西,大气都不敢喘。
他微微睁眸,眸光凛冽扫向下方跪着的人,不疾不徐道:“还有两日便是立冬,莫不是你们想成这立冬的祭祀之物?也罢,送几个人祭奠神明,佑我山河。”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那群沉默已久的奴才抖若筛糠,连连求饶,哭诉声传遍东宫。
“住嘴!一群废物嚎什么!”人群后方,倏然跑出了一人,是太监陈水,他高声呵斥,“来人!都拖下去,掌嘴二十!”
他惯是清楚萧聂寰习性之人,知最厌吵闹,由他直接惩治,也省了萧聂寰发号施令。
“主子,您瞧。”陈水将怀中之物小心翼翼拿出来,用红绸缎托着呈到萧聂寰面前。
是一枚金雀钗,纯金打造,又嵌上翠鸟嫩羽,镶了两颗绿碧翡,精致华贵。阳光折射下,那填满尾翼的翠羽纹理熠熠出霞彩光泽。
萧聂寰执起细细端详,“哪寻的?”
陈水俯首谄笑道:“奴才托人刚打造的,世间仅此一款,精致华贵无论哪个女子瞧见,定是欢喜至极。”
“多嘴。”萧聂寰微微昂首,细细捻动着金雀钗,一转一翻光彩琉璃,折射下的斑斓碎光洒进了他深邃的眸中,照映的愈发清冷如霜,倒是比那枚金钗还要引人夺目。
“孤让你去找丢失的金雀钗,你却自己打了个。”
“是奴才的错,奴才待会就去接着找,不过,想必就算找着了,也没殿下的这枚金钗好。”陈水知道,太子没有直接将钗子丢了,即代表接受了,如此,做奴才的只需在旁边说些好话哄着便是。
萧聂寰定定擎着钗子看了良久,才收回塞进袖口,“这你倒是会说,找着了也没孤的好。”他似是对最后这句格外满意,嘴角弯了弯。
“自是天下最美之物都应归主子,主子想要的也没有得不到的。”最后这句就意有所指了。
萧丞焱起身看了他一眼,勾起一笑,转身向殿内径去,“当赏!”
“谢主子!”陈水眉眼皆喜,噗通跪下。
——
宣王府银安殿。
“小姐,外面有个樵夫打扮的男子,说是找到您丢失的金雀钗,约您到林乾寺相见。”秋棠急匆匆从外跑进来通禀。
陆苓正端着食盘准备去喂昆仑奴,听及此忙放下往外去。
她哪里丢失什么金雀钗,不过是借此机会去寻个太监,既如此,那聂欢怕是冲她来的,意图是什么?
陆苓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食盘里拿了两个馒头,去了后院。
“给。”她将馒头丢给昆仑奴,“狗儿今日你同我出去一趟,记住,不可乱伤人,没有我的命令亦不准乱跑。”
狗儿拿起馒头就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见他也不应,陆苓追问,“听见没?”
“唔唔唔。”狗儿一边猛点头一边口中吃着东西唔唔的应着。
她走上前将锁链解掉,“哗啦”掉到了地上,狗儿一怔,看了看陆苓,兴奋的冲出门外,速度极快似一支箭羽。
“站住!”陆苓冷喝一声,狗儿果真听话,站在了原地,兀自啃着馒头。
他浑身脏兮兮,一身裹带早已乌漆嘛黑,好在面容清秀,大大的眼睛莹着虚光,身高八尺体阔壮硕,昆仑奴擅奔,他亦是有一双修长紧实有力的腿。
陆苓安排府中小厮将其洗干净后,又给换了身简单的鸦青色长衫,陆苓给他整理着衣襟,许是狗儿野惯了,包裹严实的衣服穿的难受,总是揪前襟,导致陆苓也只得由他这般去了。
半敞着的衣襟,露出了里面古铜色肌肉,再配上这张薄唇星目的脸,透着一股野性力量的不羁。
方才在沐浴时,他还折腾个不停,府中小厮都被泼了一身水,这会子一见到陆苓欢喜不已,跑到陆苓面前转了个圈,意思像是在说,你瞧我这身衣服好看不?
陆苓意会的点了点头,笑道:“很适合你。”
二人出府,陆苓让他坐到前室,狗儿却执拗的立在一侧,无奈只能陆苓独自坐着马车,他在一旁跟着跑。
到底是昆仑奴,体质跟普通人果真不同,到了林乾寺,马都有些疲惫,他却只沁出了一丝薄汗,阳光的映照下,半敞的那处肌肉耀着一层微光。
他笑嘻嘻的抬起胳膊,让陆苓扶着下车。
狗儿很懂分寸,跟在陆苓后面走时,一直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进了寺里,小沙弥引着陆苓入殿,狗儿被拦在外面,他谨慎的守在门口,用敏锐的耳力,观察里面的一举一动。
内殿里较为简洁,只有三五副正楷字画挂在墙上,一张深檀长桌摆于中央,上放着古铜香炉,染着沉香袅袅,萧聂寰清清冷冷坐于长桌之前,手中捻着润洁的佛珠,背后便是一个大大的“禅”字,如此衬托,真仿佛是个参悟佛法之人。
“聂公子,可是寻得我要的东西了?”陆苓走到他对面坐下。
“寻的了。”萧聂寰嘴角漾着浅笑,温和雅致,他将裹着红绸缎的金雀钗往对面轻轻一推,“王妃看看,可是这支。”
陆苓打开,眼前一亮,那金雀钗当真是极好,在微光之下光彩溢目,她柳眉一挑,“正是本妃丢失的,敢问聂公子哪里找到的?”
“御花园。”萧聂寰言语简洁,丝毫没因陆苓直接应下而感到意外,那双狭长的眸子玩味的看向对面的娇人。
陆苓亦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良久,她将金雀钗推了回去,“那敢问太子殿下,几番接近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