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改得了“命”改不了“病”的“大一统”
创业者都有着大体相似的三观和彼此接近的双商。如果必须排个座次,有个榜单,则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政治想象力和文化创造力方面,商、周、秦三朝的开国君臣相较于帝制时代的后辈们,是处于顶流位置。
明明生活在“青铜”时代,他们确实当之无愧的“王者”。
后浪从未能把前浪吞没。他们将不断汲取前浪积累的社会和精神财富,壮大自己的体量和拍岸神力。历史大潮翻涌向前,从来就不是想把谁拍死在沙滩上。潮起潮落,总为滋养当世,孕育后世。
商王代夏,建立中心为“邦”,四面为“方”的政体,推行精致又残酷的祭祀文化。原始氏族制度全面瓦解,中国进入广域王权时代。
周王灭商,以“天下”代“神鬼”。“天下”比较类似国际联邦的理念,为了贯彻这个理念,周王建立了封土建国,多国结盟,制礼作乐,万民归一的政治和文化制度;以宗法、分封和礼乐三条线索,作为统治血亲、公卿和民众的纽带。三条绳即拧成一股,其合力牵引周王朝的大车追赶上世界潮流,与西方诸文明携手奔向轴心时代。
秦人从渭水上一游牧马部落发展为西部诸侯,趟遍“天下”生路死路血路火路,直到坐定“天下”共主位置时,不好意思,所谓“天子诸侯”这一套,嬴政表示玩够了。
创意者比较容易赢。人生赢家常常是特有幽默感的创意家。不过时代赢家就不太一样,他们往往是特没情调的创意家。比如,帝制创意之父嬴政,不仅没幽默没情调,甚至连基本人情味都没有了。至少从后世儒生、文人、士大夫和中学语文课本中看,是这么个样子。
“创意嬴”申请出战!
身份还是“天子”,但是现在请叫我“皇帝”!后世官宣时候,请写“始皇帝”!谢谢。
始皇帝和他的臣僚们把广域王权时代的政治创想发挥到极致,直至发生彻底量变——把“秦国”晋级为“秦朝”,却让它切实升级为“国”。秦人未必知道后人把他们的时代叫作“朝”,但他们真正活在了一个国家里,并与后辈们共享着同一片国土——中国。
但是“天下”一词还是要用的。毕竟它代表胸怀,代表态度,代表理想和责任,并且是统治合法性的认证和底气。至于建国制度,就三个字,“大一统”。
大,动词,“以……为大”,意即尊奉,恪守,无差别严格执行。一统,意即集权,政治经济文化民生等等诸般,天子一人说了算。
一统,就是郡县制。废诸侯设郡县,以任免代替分封,以任期和考核代替世袭。通过行政区划分级,确保人事、吏治、公文制度安排和权限集中在皇帝手中。
一统,就是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无论什么地域,什么血统,是农耕还是游牧,是蛮夷还是中原,全国上下形成一致的文化认同。
归根结底,一统的实质,是同一个版图,同一个梦想。
然而,创业者的命运未必长久,大秦帝国立国十五年后覆亡。钱穆先生认为,“因秦是战国时期封建国家之一,今各国相继崩溃,秦国乃是最后一个崩溃之国家,较前灭六国迟了十五年,认秦胜而打倒六国是看错的。”
这话有点深刻。你品,你细细品。一边品,一边可以想想隋朝,想想元朝,再想想它们后面的唐朝和明清。汉承秦制,实在具有历史指导意义。
汉代瓦当上,刻有“与天久长”四个字。从“天下”到“天”,诠释了大汉帝王君权意识和行为强化。
走了分封制弯路,又在黄老和儒家中摸索,两汉最终确立的以外儒内法为指导思想的一统制度,并走出好几波高潮,比如文景之治、汉武盛世、昭宣中兴、光武中兴。
从公元前221年到公元220年,中国历史暂别乱世,进入一个统一政权时代。这441年,包括秦朝(公元前221-公元前206年)15年,西汉(公元前202-公元8年),新莽(公元8年-公元23年),东汉(公元25年-公元220年)四个朝代,外加秦末起义、楚汉战争和赤眉绿林起义等时期。
可惜秦汉时期的统一,并不等于和平与稳定。如果对时间阶段继续细分,便会发现内外战争贯穿始终,鲜见绝对和平时期。毕竟统一需要代价换取,和平是有成本的。
试问,兵荒马乱来了,瘟疫疾患还远吗。
老子云:“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汉书》载淮南王刘安劝谏书中,也有“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
兵征不绝的秦汉大一统时代,想来也是病症不断的四百多年。
始皇帝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秦始皇令蒙恬将30万秦军北击匈奴,收复河南地,设九原郡。并将燕赵旧有长城连接起来,形成“万里长城”,作为阻挡匈奴南下的第一道防御屏障。
同时,向东派兵,武力威慑朝鲜;王翦、赵佗领军征服百越,设桂林、南海、象郡三郡
《史记?陈涉世家》引贾谊《过秦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会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二世元年七月,大泽乡起义,六国其旧势力跟进,蹭热度企图复辟。
到了年底,吴广和陈胜先后被杀。秦末农民大起义退潮之时,太史公笔下“啸命豪杰,奋发材雄”的刘邦与“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的项羽,又发起楚汉争霸战争。
秦代传世疫病档案和文献较少,详细病例难以发掘。回想战国时期,秦国因地理环境和战争影响灾疫不断。时隔不过20年,境况恐怕难有翻天覆地的改观。
统一后的秦朝疆域跨越两河直到华南,生态多样性和人口规模倍数放大,会增加疫病风险和抗疫难度。秦朝内外战争的密度和强度,更成为疫病爆发的催化剂。
尽管大一统体制下,组织动员抗疫的效率会提高,但疫病仍旧会伴随社会动荡,不期而至。